Molly在我身邊站定,偷偷打量著我,突然恍然大悟地說:「啊,我知道了,你去拉皮了?」
我咯咯笑出聲。第一天正式操刀的緊張感一掃而空。感謝Molly鼎力襄助。
十點鐘一到,兩名小助理拉開店門,今天輪班的八位設計師--連同我在內,在店門開啟的剎那,進行一個工作天最先開始的儀式。
伊丹詩倣傚日式企業作風。我們彎下腰,齊聲喊道:「歡迎光臨,今天也承蒙您的照顧了,感謝您讓我們在此為您服務。」
在我們這裡,絕對是顧客至上哦。
☆ ☆ ☆
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在我的夜半時分、別姬的晚餐時間,我們在聊天室裡閒聊--
電腦那頭的別姬傳來訊息:「今天順利嗎?」
我邊擦著濕發邊回她說:「出了幾件小插曲,但都解決了,我想整體來講,可以打個八十五分。」
「才八十五分?真謙虛。」
我笑著解釋為什麼是八十五分。「這樣才有進步空間啊,如果一開始就九十九、一百分了,那多沒意思。」
「我可以請問那十五分扣在什麼地方嗎?」
「想知道那幾件小插曲是怎麼回事嗎?」我笑問。
別姬回說:「我洗耳恭聽。反正我已聽了你三年來大大小小的瑣事。」
我佯怒道:「聽起來像是情非得已。」
「實際上是『不可一日無此君』。霸主,你好心提供我一些有趣的故事,英國這裡甚是無聊。」
聽起來像是一個有點熟悉的故事情節。「一千零一夜?」
「啊,可不是,你是每天早上要殺掉一名妻子的蘇丹,我是為了生存不得不掏空心思講那些個吊人胃口的小故事的妃子。」別姬與我的思想絲毫沒有銜接上的問題。她一向聰穎。
我指陳道:「弄錯了吧!現在是誰在講故事?」
她反應亦不慢。「沒錯,吊人胃口。」
好個別姬。我笑道:「只是開場白。」
「我想暖場的工作已經做得很周到了。」
我接受了她宛轉的暗示。
我把毛巾包覆在半乾的頭髮上,勻出雙手,兩手並用地敲著鍵盤,用手說那第一千零二夜的故事--
今天開店不久後,一批客人便陸陸續續地上門來消費。
我的第一位顧客是一個準備在中午參加一場婚宴的中年婦人。
她要我幫她做一個造型。
替她洗好頭髮後,我審視著她的頭型,想弄出一個適合她臉型的髮式。
在動刀前,我先把我要怎麼做扼要地說了一遍,她沒有很仔細聽,只說一切由我。然後她便拿起雜誌翻閱。
一個隨性的客人,通常這種客人分成兩種,一種是真的很隨性,你給他什麼,他就接受什麼;另一種則不然,這種客人表面上很隨性、好說話,但等到髮型設計出來,他看了看,覺得不滿意,你就得再重新弄一次,直到他滿意為止。
就不知道這位太太會是哪一種客人了。
我開始動起剪刀,喀擦喀擦地剪下一小截頭髮,突然,她大叫一聲,說:「慢著!」
我嚇了一跳,移開剪刀,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我怔愣地看著她拿著手上的雜誌興奮地大叫:「我要改做這個造型。」
真相揭曉,原來只是要改變髮型,我鬆了一口氣。
接過那本雜誌仔細研究,同時偷偷看著我剛剛已經剪下的那截頭髮。
重新研究好要怎麼落刀後,我一剪子剪下--
「等一等!」
我又愣住,看了看已經躺在地下的那撮頭髮,又抬起頭看她。
這位太太翻著髮型雜誌,慢條斯理地說:「我想我又改變主意了。」
哇咧--看來這是一位善變的客人喔。我得小心應付,以免她臨時又改變主立息。
一個小時半後,我的第一位客人滿意地頂著她在第五次改變主意後所決定的新髮型離去。我則似經歷了一場生死交關的大戰,Molly向我豎了豎大拇指,我回她一抹真心的微笑。
任務順利完成,我真的是一位設計師了。
十一號設計師。
沒有多久,我的第二位客人到了。
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半,設計師已經輪班去用餐。
這是一位小姐,年紀在二十五至三十歲左右。
她不是事先預約的客人,走進店裡後,她環顧一圈,最後視線停留在我身上。
我指引她在椅子上坐下來之後,我用手梳著她燙直過,看起來很滑順的頭髮,禮貌地詢問對於她的頭髮,她是否已經有計畫。
她指著我的頭髮說:「要跟你的一樣。」
我愣了愣。原來她一進店裡就把所有設計師都打量過一番,為的是挑選一個髮型模特兒?
不過……跟我一樣?
不會吧?我的髮型很普通耶。既沒染又沒燙,只是剪得短一些而已。而且這還是MOlly剪的,不是我自己動的刀。
我遲疑地問:「你確定要剪成我的髮型?」
她毫不猶豫地說:「對,愈短愈好,我要換個心情。」
啊,原來只是想要把頭髮剪短而已。
她沒指定三號設計師Jerry,鐵定是不想理光頭,而我們這裡,不把Jerry算進來的話,我的頭髮算是最貼、最短的了。
看來這是一位想藉著改變髮型來轉換心情的客人。
我順著她及腰的長髮,替她不捨地道:「真的要剪這麼短嗎?一刀剪下去,要留很久才留得回來喔。」
「沒關係,你剪吧,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還是猶豫。「你要不要先剪一小段就好,不要一次剪太短?」
她搖頭說:「不要、不要,一刀剪了吧,我恨死這一頭長髮了!快剪吧,我沒有太多時間。」
見她這麼堅持,我只得一刀剪下去。
然而才剪下了第一刀,第一撮烏髮飄落,她突然嗚咽了起來。
我嚇了一跳,不敢再動刀。店裡所有的人都好奇地朝我們的方向看過來。
她不斷地哭泣,我則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笨拙地遞面紙給她。
她邊啜泣邊道:「快剪,不要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