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郭含笑,自信滿滿的搖著羅扇,「安啦。我可不是光會弄草藥而已。醫術有爹爹在前,我不敢說。若說卜卦……我要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的。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妳信我就對了。」
她狐疑的看著這個比自己更刁鑽的三姊,總覺得她的笑容不懷好意。
第六章
在鬼醫宅內數日,無拘雖擔心麗剛的傷勢,冷眼觀察,卻覺得這些榜上有名、他勢必追查的汪洋大盜很是特別。
入了鬼醫門,恩怨擺兩邊。在外面搶地盤搶得腥風血雨,殺氣騰騰,這些無惡不作的惡人進了碧翠山,每個人都客客氣氣的,彼此焦急的詢問關心對方的傷勢和病情,若有人痊癒,旁的人都幫他們高興,不能飲酒,也捧著茶碗呼喝慶祝。
原來惡人也是有人性的。
鬼醫行藥霸道恣意,光看五毒丸就知道了。實在看不出這個外表溫婉的美貌姑娘歹毒若此……但是這幫大盜對她恭恭敬敬,有些眼中還流露出深深的仰慕……更讓他覺得奇特又好笑。
初到時,因為鬼捕的身份,幾乎沒人同他說話。見他在受針灸的麗剛房外焦急徘徊擔憂,終於有人對他開口了--
「神……我是說麗剛姑娘,可好些了?」
一看是金刀王五,他低了低頭,「看氣色是好些了……但是鬼醫行藥霸道,她傷後體力甚虛,不知道是否禁受得起……」
金刀王五滿眼同情,「哎哎,鬼醫對姑娘家不同我們這群皮粗肉厚的漢子……可他們林家姑娘都迷人得很,是吧?怪不得坐立難安哩。」
無拘兩耳發燙,「沒那回事兒。不過是基於世交的情誼……」
「怕啥?」金刀王五拍拍他的肩膀,「入了鬼醫門,恩怨擺兩旁。出了這門,又要你追我躲了。此刻不聊聊更待何時?你這死臭脾氣,格老子被你追得亂竄,嚇破膽了。」他悄悄的說,「我瞞著鬼醫藏了甕好酒,要跟兄弟喝去,鬼捕大人,你也來吧。機會難得呢。」
要待不去,又壓抑不住好奇,他也跟著去了。
幾碗黃湯下肚,這群疏豪漢子見無拘喝酒面不改色,談笑自若,忍不住起了惺惺之意。傷後無聊,悶個賊死,跟鬼捕談天說地,越發眉飛色舞。
「來來來,再乾了這碗!」金刀王五呼喝著,「鬼捕大人,我也沒指望出去以後跟你攀交情。我知道你鐵面無私,老子殺人如麻,早看開了。落到你手底,若記得這碗水酒,上刑場前帶甕燒刀子給我送行,就算承情了!不過說真話,別破不了的案子硬栽到我手底。江南儒俠滅門,不是我金刀王五干的。他家又沒美姑娘,窮酸得要死,我做啥浪費力氣?買賣也不是這麼做的!」
「著呀,老五,你這話說到我心坎裡了。」半醉的鹽幫幫主拿著碗,「我人還病在這兒,倒說我殺了四川唐大俠。鬼捕大人,你倒是評評理。辣塊媽媽的我挨了小人暗算,得了這個不死下活的寒傷。說來丟臉,我自己就是靠『玄冰掌』這記吃飯的。辣塊媽媽!唐大俠就算死於寒掌,也別說就是老子干的!雖然說老子手下幹不的案子不少,但也不甘願多扛這一條……」
眾漢子七嘴八舌,他心裡微驚。細細詢問,發現這一個多月來,各大黑幫幫主、名盜,皆遭了暗算。比對容貌,應是墨陽無疑。
「你們都不想活了?快快給我滾出宅子!就跟你們說這寒傷遇酒不利,你們個個給我喝個東倒西歪!」麗郭扠著腰,柳眉倒豎,薄瞋更見嬌俏,這票漢子像是老鼠見了貓兒,低著頭,規矩得像是學堂的學子。
她二話不說,把酒全倒了。「還要命的給我回房躺著去!你們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連說帶念的,訓了他們一頓。
眾漢子頭低低的溜回自己房裡。
「鬼捕大人,你也真是的。跟我的病人喝什麼酒?真是……」
無拘苦笑的打斷她的碎念,「麗剛可好些了?」
「剛施了銀針,得歇歇。先別進去吧,她好不容易睡熟了。」麗郭搖著羅扇,輕輕歎口氣。
這口氣卻在無拘的心裡重重的捶了一下。
「……這寒傷,難道沒有根治的辦法?」他越發焦慮。
「你和她共處經月,應該比我更瞭解這個寒傷吧?這無名寒傷已經接近完成的階段了……」
他猛抬頭,「這是什麼意思?」
麗郭細細看了他一下,羅扇後的笑容有些莫測高深。「鬼捕大人,你隨我來。」
她領著無拘到藥室,翻出大疊的病歷。「我按了時日排列,你慢慢看。我無去幫麗剛開藥方。」施施然使出去了。
無拘翻閱著,越看越驚。剛開始的病人所受寒傷只是輕微,醫治後可痊癒出宅,越往後,收的病人越沉重,死的人也越來越多,到了最後一個,剛進山門就斷氣了,經脈全數被寒氣凍得柔腸寸斷。
試掌。這些江洋大盜,被墨陽拿來試掌了。
他默默推敲當中關節,聽得窗外有鬼鬼祟祟的腳步聲。他微皺眉,閃身跳上大梁。
瘦小的姑娘左顧右盼的偷偷溜進來,看她腳步沉重,應該不會武功。
在書架上摸索了一會兒,看到桌上的病歷,急急的拿了起來,翻開最後一張,無聲的念了幾遍,像是在默記。然後仔細的端放好,又鬼鬼祟祟的出去了。
跳下大梁,拿起病歷,他出門去尋麗郭。
麗郭聽了他的描述,只是一笑,「那是烹藥的小婢六兒。不知幾時讓寒掌主人買通了……」
「妳知道?」無拘吃了一驚。
「我當然知道。若是寒掌主人有心讓這些病人死……直接結果了我的性命豈不是更快?他的目的並非如此。他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寒掌是否完成。所以……麗剛負傷,我根本出不得門。」無奈的一笑,「我若還有用,大概死不了。」
鬼醫宅出入的人這樣複雜……又怎麼知道誰是墨陽派來的?他越想,越覺得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