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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細微的腳步聲仍舊逃不過拉德薩敏銳的聽力,他回頭低喝,發覺來者是杜君年。
她眨動無辜的眼睛,被嚇住似的駐足原地。
「原來是你。」他心頭一凜,背對著她,維持原來的動作。
杜君年也想不到自己會在這裡碰到他,再想到之前他們的談話都充滿火藥味,一時之間反倒尷尬得不知如何開門。
演了一天的潑婦筋疲力盡,沒力量再鬥。難得這麼好的心情,現在完全變調。她輕輕的轉過身想偷溜,不想讓這種窘困的場面再次破壞好心情:
「你真的對這裡沒有任何記憶?」
什麼?他在問她嗎?
拉德薩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幽暗的空間裡聽起來格外悅耳,而且沒有任何鬥氣挑釁的意味。
只要不冒犯她,基本上她是很和善、好相處的人:對方心平氣和的問她,她也不好失禮。君年想也不想,坦白的回道:「我根本不記得任何事。」
「你十歲之前,一直住在這個行宮裡。」和他一起,那時他十四歲,是她的貼身隨扈。
她聳聳肩膀接口道:「而在我十一歲那年,某天發了場高燒,醒過來什麼都忘記了,媽媽從沒有提起過有關這裡的一切,連蛛絲馬跡都沒讓我察覺:是我自己發現她經常暗自流眼淚,好奇偷看她的日記,一點一滴拼湊而成:」但她的確不曉得自己的父親身份如此顯赫。
「是嗎?」他沉悶的低歎。
這下換她有疑問了,她詫異的問:「喂!我以前真的住這裡?」
「也難怪你不相信,以國王的身份,怎麼可能讓你們住在這麼傳統、僻靜的行宮?而原因不過是陛下不想你們遭受騷擾,特地為你們建造的。現在由我駐守在這裡。」
假如他所言屬實,那……「所以你跟雷齊茲也熟悉我媽,包括我?」
拉德薩驀地回過頭,用一種很難理解的表情盯著她,眼神透露出些許惋惜和哀傷,彷彿她的不瞭解是多麼不可饒恕的過錯。
面對他的責難,君年僵硬的退後一步,期期艾艾的解釋,」我只是問問,基本上我根本忘掉所有的事。
媽媽說我發的那場高燒差點把腦子燒壞了,所以以前我有沒有欺負你,或者多跋扈惡劣,那也是我小時候的事。」幹什麼用這麼哀怨的神情看著她?
四下無人,他該不會想乘機報仇吧?老實講,她那一套防身詠春拳可是荒廢許久,迫不得已,她可能會不惜扯開喉嚨大聲呼救。
「嗯,我們的確熟識。」
原來是故人,縱使是十歲孩童之誼,也彌足珍貴。
她撇撇嘴,酸溜溜的抱怨,「那你好意思為難我?」
提到要事,他不免正色,「什麼樣的條件,你才肯安分的留下來繼承王族血脈?」
哼!又來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難得她想休兵。
「我不想現在討論這種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絕對不會留下來,有機會我會逃跑,或者抵死不從。」
她惡意的恫喝他。
「意料中事。」
「既然如此,你們又何必強求?貴國優秀人才眾多,非得要我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子?更何況還是貴國國王當初拋棄不要的。」說到底,她還是記恨。
拉德薩牢牢的鎖住她的身影,夢想人兒唾手可得,他多想一個箭步上前摟住她、安慰她——
但是不能,理智至上,尊崇地位貴賤之分的他僅是再三的強調,「陛下絕對沒有不要你們。」
「事實擺在眼前,不諱言的告訴你,我痛恨他帶給我和母親所有的期待和痛苦,我必須幫我媽媽挽回一點尊嚴,不是高高在上的人就可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我們有感覺、有思想,那種被丟棄的感覺你能體會嗎?」她氣極敗壞的控訴,來回的走踏石板,雙手奮力的晃動。
「我瞭解。」
「不,你不瞭解,你只知道怎麼樣盡忠效國、怎麼樣讓我答應留下來、怎麼樣解決我這燙手山芋!」她用力嘶吼,把怨氣一古腦的擲到他身上。
他嘴角逸出一抹苦笑,「我說我瞭解你被父親拋棄的苦;」
「喔,是嗎?」她鼻孑L噴氣,像只吃了炸藥的恐龍,見人就咬:她雙手擦腰杵在他面前,恨不得自己是個男人,可以用自己的胸膛去頂撞他。「說來聽聽,為什麼你瞭解我內心的不甘?」
「你忘了嗎?因為我是孤兒,你才能在拍賣會上買下我,所以我能明白你的感受。」
本居上風,氣焰囂張、不可—世的杜君年,錯愕的望著他剛毅的下巴,四日交接,一時片刻竟吐不出任何的詞彙。
「但幸運的是,陛下仍舊深愛你們母女。」
她訕訕的努努嘴,「對不起。」
「對陛下?」
「對你啦。」誰會對那個負心漢說抱歉? 「不好意思,勾起你的……你的往事。我……我是過於怨天尤人,那……那也是我太氣伯;們不分青紅皂白的擄我來,所以說話有些不知輕重,真是……其是對不起。」她在胡說些什麼啊?真是愈描愈黑,「嗯……孤兒呢,能夠掙到這種地位也很了不起,所以千萬別妄自菲薄,好好加油,更上一層樓。哈哈……」她搔搔頭乾笑。
天啊!希望剛剛沒有傷到他的自尊心,真是的,怎麼會在人家面前大放厥詞,互比悲慘?丟死人了:比起被拍賣的他,至少她還滿正常的。
瞧她慚愧尷尬得冒冷汗,不知所以然,拉德薩會心一笑。一個人的本質不管經過多少年、環境如何變遷,仍舊不可能改變。對朋友、陌生人甚至敵對的人,她永遠是坦白更誠。他是否該利用她此刻的弱點要脅她?
看她困窘的拚命在找說辭安慰他,那傷腦筋的模樣就跟孩童時候的她一樣。想盡辦法討好一個忘掉如何笑、受盡虐待的男孩。
還記得當時的她穿著尊貴非凡的服飾,受到眾人的簇擁寵愛,還是王儲的哈立德成天捧著她蘋果般紅通通的臉孔親吻。而她只惦記著身旁的小護衛,黏得他死緊,把他當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