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妃何嘗不知道皇上的想法?只是別有一番考慮罷了。皇上安排石宰相收養荷更衣,賜她女官身份,讓她與諸大臣交好,這等心機瞞得了別人,瞞不了她。皇上分明想把荷更衣拱上後位,這才諸多費心,甚至放下身段對她溫言討好。
說到底,封後又如何?太醫府曾來報,說荷更衣身體孱弱,這後位能夠坐個幾年?放眼三宮,除了自己,還有誰能跟皇上多說幾句話?眼下且從了皇上的意思,將荷更衣拉攏過來,一個庸儒無才的皇后容易擺佈得多,皇上也會對自己的寬宏大量另眼相看,恩寵自然凌駕其他兩宮。再說,荷更衣不易受孕,封後不封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子是誰生的。
她微微的笑了起來,更多了幾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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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雪荷咳了兩聲,清醒過來。望望自鳴鐘,已經初更了。
李尚儀原本坐在小桌旁看書,瞧她醒來,趕緊過去,伸手探了探她額頭,「怎麼還燒著?現在覺得如何?」
雪荷四下望望,瞧見了東霖璿掛在角落的披風,一時覺得淒涼,忍不住哭了起來。
「瞧瞧,怎麼又哭了?」私底下,李尚儀待她如親妹子一般,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輕輕歎息,「雪荷妹子,怎麼說……他到底是皇上。」
「我知道……」雪荷哽咽著,眼淚不聽話的不斷滾下。
「聽我說,妹子,皇上已經待你極好了。」她苦心勸著,「午歇時還來瞧過你,只是你昏睡著,不敢吵你罷了。皇上可是一顆心全在你身上,只是……」頓了頓,「皇上有他的苦處……」
「皇上來過?」雪荷揩了揩淚,低低的問。
「可不是?」李尚儀接過秀女端來的藥,「別讓他更操心,喝了藥吧。」
藥很苦,她卻因為皇上的掛念而覺得心頭甜甜的,再苦的藥也一口一口喝下去。
「尚儀……」她怯怯的開口,「我……我早上跟皇上吵嘴了……」
把空碗端回給秀女,李尚儀拿了顆梅糖讓她含著。等只剩她們倆的時候,才低聲說:「這我早知道了。我已約束了滴翠軒的秀女不可外洩,只是紙包不住火,早晚全後宮都會知道的。你這又是幹什麼呢?傳出去又讓人有機會說三道四了!」
「我……我……」她拚命忍耐,卻還是忍不住嗚咽起來,「他說我嫁誰都這樣賢良……嫁誰都一樣,不一定要嫁他……」哭得氣息微促,「真……真是這樣就好了,那我就不會心痛,不會因為他去別宮而心痛,不會為了硬裝出笑臉而心痛……我慘了,怎麼辦呢?我愛上他了!我應該把他當主子侍奉,那就不會這麼難受了……但是他冤枉我,冤枉我……」
說得顛三倒四,倒是惹得李尚儀眼眶微紅,「唉,你問我怎麼辦,我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了。這種情愛之事,我還得問你呢。我十二歲就入宮,到今天正好十二年了,老姑娘一個,你問我這些豈不是問錯人了?」
雪荷讓她困窘的神色逗得破涕為笑,揉著眼睛問:「尚儀,你入宮這麼久了?璿不是三年一放秀女?你怎麼……莫非你的心上人是璿……」
「璿?哪個璿?」李尚儀點點她的鼻子,「敢直呼皇上名諱,當心掉腦袋!後宮的確只有皇上一個男的,可憑什麼誰都得愛上他?他在你心頭生根,我可沒感覺!」輕輕歎了一聲,「我出宮做什麼呢?家裡就剩個廢物似的哥哥,老要接我出去嫁人。我哥哥也不安好心,敗光了家產,開始肖想我的聘禮嫁妝。我好端端清清白白一個人,在宮裡貴為尚儀,雖然是宮家婢,到底自由自在,何必嫁人?」
雪荷聽得甚為嚮往,想想自己跟東霖璿這般恩愛,不知何時會成空,不禁有些哽咽,「尚儀,我也隨你當女官,不要當更衣了。」
「這是什麼話?」見她身子微顫,李尚儀取來外衣披在她肩上。「皇上待你哪點不好?你倒說說看。情愛之事我不懂,倒是懂得皇上的心。他待哪個妃子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只有一心一意的對你……」衡量了會兒,還是決定不告訴她封後的事。「你還有哪裡不滿足的?」
「他愛的是木蘭公主。」她沮喪的回答。
「唉,這是不能比的……」李尚儀搔搔頭。唉唉,幸好她早已棄情絕愛,這些事兒,煩也煩死人!「木蘭公主可是天人般的人物……」
「我聽說過。」雪荷更沮喪了。在東霖,誰沒聽過她的傳奇呢?偏偏皇上心底就是佔著這樣一個天仙般的人兒,她拿什麼跟人家比?莫怪皇上不愛她了。
「民間傳說些什麼我下清楚,我是真的見過、也知道她的。東霖兩次瀕臨亡國,都是她一手挽救,連皇上也是她立的。」李尚儀陷入了回憶之中,「皇上登基時還小呢,等長大了,情竇初開,身邊就這麼一個英姿颯爽的皇堂姊,你說說看,他又怎麼不會愛上她呢?只是,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
「他沒有忘記。」雪荷靜默了一會兒,望著搖曳的燭火,「其實……這樣也好。」
「唉,木蘭公主都嫁人生子了……」
「我不是擔心這個。」雪荷咳了兩聲,「他……長情若此……大概,大概也不會輕易的把我忘了吧……這樣,我就可以在他身邊久一點……」
「才不只久一點而已。」李尚儀摟了摟她,可憐她身虛體弱,像是禁不得摧殘的小花。
真是蠢丫頭。要是知道皇上為了封她為後花了多少心思,應該就不會這麼想了吧?
李尚儀雖然聰明睿智,但是對情愛的瞭解畢竟粗淺了些。許多時候,再正式的名分、再多的賞賜和溫柔,都還不如一句誠心的承諾。
雪荷鬱鬱的望著東霖璿的披風,神情幽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