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多難啊。
她總算找到書包,但是所有的書都找不到了。怎一個慘字了得?跑去光華商場奔波了一個下午,回來臉都黑了。
好吧。書有了,作業簿可能夠了,文具大約都不缺。
準備這些東西還真向來熟練。三個兒子的文具,都是她一手張羅的呢。一想到自己的小孩,心裡的掛念再也掌不住。
悄悄的,她回到自己生前的家。
死了不過半個月,整個家亂成一團。
看著自己的遺照,打從心眼裡難過。來來往往的人捻香,她的兒子們跪著謝禮,剛上大學的老三站起來,好像跟祖母起衝突。
「我得去參加比賽啊!這是很重要的!反正我在這裡又不能幹嘛!媽媽怎麼挑在我重要的比賽時死掉?真是找麻煩!」
她的心底重重一創。
還真意外的,聽到他們沒有說出口的想法。
「整個家這麼亂……沒人打掃……媽媽真會找麻煩……」
「煩死了……喪禮幾時結束啊?」
「老太婆死了就死了……幹嘛這麼鋪張浪費……」
「莉莉還等著我吃飯呢……她死了正好……」
我在這個家……貢獻了將近三十年的心力……沒有一天的倦怠……我得到的,就是這樣的蓋棺論定?
老三重重的推了祖母一下,還真想也沒想的揚手給他一個耳光。
「你這是什麼態度?她是你的祖母,不是你的仇敵啊!放尊重點!」她的眼淚直直的落下來,「就算你對你的媽媽再藐視,她也不會教出這種沒教養的小孩……」
她轉身就跑。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到哪裡去。
站在大街上茫然……看見263號公車。
松山?
我該找始作俑者。
她搭上公車,筆直的走進楊瑾的診療室。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亂!你要負責任!」她抱住楊瑾,開始放聲大哭。
楊瑾的病人笑出聲音,「呃……大夫……我也只是來拿藥,你們慢聊……咳,該負的責任還是要負,大夫,這是你對我說的。」
楊瑾翹首望天。看著襯衫上糊著眼淚鼻涕,哭笑不得。
還真抽抽噎噎的說著剛剛的經過,說到傷心處,幾度泣不成聲。
「誰叫你把自己弄丟了呢?」楊瑾給了她面紙,淡淡的說。
「弄丟?」
「對啊,弄丟。這幾十年來的你,不忙著讓自己成為一個菲傭嗎?到末了你真的變成一個菲傭,他們也用菲傭的態度對待你,豈不是恰如其分?」
還真停止了哭泣,愣愣的坐著。
無私的付出,原來沒有什麼用處,只是落得像菲傭而已?
我這幾十年來……
「別傻了,你只是個家事動物。這是你自己甘於的地位,現在又哭些什麼?」楊瑾倒了杯水給她,「但是,你現在又有了新的開始,這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好康喔。」
「我可以不要嗎?」還真把頭埋在膝蓋上。
心痛。痛的會痙攣,痛的會流淚。她最愛的人,居然對她只是這種想法。
「你也可以自殺。」楊瑾閒閒的喝著茶,「但是自殺不一定會死喔。手腳會斷掉,搞不好半身不遂,連死都死不掉。」
「那我該怎麼辦?」還真繼續哭下去。
楊瑾也在想,我該怎麼辦?她再不停止,連我都煩得要哭了。
第二章
在天使的羽翼下,安心的啜泣。
柔厚的翅膀,是我最溫暖的歸依。
不管身在何時何刻,或是在哪裡。
最後還是回到自己家裡。或者說,少女還真的家裡。
還真胡亂吃了點東西,就上床睡了去。真是累得很。
第二天,她乖乖的去上學,進了教室,呆掉了。整個教室鬧得跟蜂窩一樣,吵得沒有盡頭。
老師進了門來,沒有理他們,只顧著抄黑板,後面幾排顧著聊天傳紙條睡覺,前面幾排也只顧著做自己的事情。
還真坐在後面「據說」是她的位置上,實在什麼都聽不清楚,她客氣的向第一排的同學商量換位子,那個高大的男同學,卻嚇得要死,像遇到了瘟神。
可見少女還真是怎樣的人。還真緩緩的搖了搖頭。
聽了一天的課,好像鴨子聽雷,還真真的想哭了。
滿心的挫折感走出教室,在僻靜的樓梯間被堵。幾個不良少女圍上來。
「邱還真,唷,挨了一刀還敢來學校啊?」
慘了。這些小女孩不學好,那是什麼頭髮,什麼態度啊?一個沒提防,挨了幾下拳腳,把還真的嘴都打破了。慌張之際,仗著童年學過的跆拳道,正拳加後肘攻擊,毛毛躁躁的踢翻了一個,這才全身而退。
跑出校園,正害怕,又被個土匪抓住,拖住。
還真又打又咬,這下好了,兩面包抄。
那群不良少女停住了,像來時一樣快速的退回去。滿面的驚惶。
那個土匪向下看著她,明明是個高中的小鬼頭,身高起碼一百八十九十。光站著就讓人害怕了。
那雙冷冷的眼睛看著人。
「還真,太遜了吧?讓人堵了還逃?」那不良少年看著她,還真腦海裡卻模模糊糊的出現他的名字,劉天健。
和少女還真一起混的夥伴……也算是情人啦,飛車黨。
「你媽等你回家吃飯,阿健。」還真甩了手就走。
心情夠差了,不用那個飛車黨來插一腳。
回家趴在床上哭。渴望的十九歲還是混亂一團。
想想自己的十九歲照樣灰暗,那一年要考大學,整天整天被書壓得死死的,又被老師盯上了,天天被欺負。
還真突然好希望回去,回到四十五歲那年。起碼她什麼苦都吃完了,生活雖然無聊些,也好過這種茫然的混亂。
大學考不上,只好去嫁人。但是少女還真混得這麼凶,想嫁人都嫁不到。
還真哭哭睡著了。
夢中看見早逝的母親把她的道服拿給她,輕輕責備著:「怎連道服都忘了?下午怎比賽?」
又看見年幼的自己背著道服跳過大水溝,一路跑到道場。
醒來眼淚濡濕了枕頭。
幼年時母親怕她被欺負,很小就送她去學跆拳道。她也算有天分,從小學打到國中,還拿過幾次獎盃。不是還真善打能狠,而是還真有耐性毅力,肯不畏痛的跟對手周旋,往往能到打點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