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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妳先和我一起留在這裡。」他站起身,往門邊走。

  他講話向來沒有高低起伏,聽來活像唸經,她卻緊張兮兮。

  「我……」忽然止住口,她瞅著他瘦直的腰,抿抿嘴,試探地問:「如果……如果我說我不要,打算自己離開呢?」

  他伸手推開門,偏過臉:「那我會去找妳,找到為止。」

  聞言,孫望歡微微吸一口氣,手心滿是汗意。

  她曉得他會做到。小時候,剛開始她排斥他,故意和他玩捉迷藏,並且要他一定得找到自己,否則不准休息,然後她偷偷跑開,放他一個人在庭園裡繞圈,並且在心裡笑他笨豬。

  結果,一日一夜,他沒睡也沒吃,就只是異常執著地在那一小塊幾乎踏爛的地方--

  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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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被她趕走的。

  她隨便成為他的主子,隨便戲弄他,隨便奴役他,然後再隨便丟棄他。她以為他會恨,但是卻什麼也沒有。

  她也懷疑他會恨人嗎?他如果恨,對她而言,或許還比較好……

  「孫姑娘,我家公子當真『曾經』是妳的隨從啊?我看我家老爺頗器重他,本還以為他們是親父子呢。啊,說到我家老爺,姑娘妳大概不知道吧?我家老爺膝下無子嗣,是一個兒女都沒有哦,他去求神問卜,聽說是因為他早年為了賺錢做過不少缺德事,所以落得一個沒有人送終的下場,不過老爺大概自己也想彌補年輕時的過錯吧,鋪橋造路的做了不少好事,也是這個原因,他才會收公子當義子吧。」

  孫望歡看著站在面前的少年。這兩三天下來,她真的覺得他……話好多啊。

  「你跟宗政……你跟你家公子多久了?」她好奇問。

  「半年。」不多不少。

  「我真是佩服他i…」她喃著,搖搖頭,從自己包袱裡取出筆墨。

  「是啊,我也是很佩服的。」少年沒有察覺她的意有所指,只是興奮地說道:「我家公子雖然表情冷得像死人,但是他可真是厲害,尤其在辨別字畫真偽這方面,是真古董真筆跡,還是臨摹不值錢的騙人玩意兒,他是一眼就看得出來啊。」

  孫望歡將自己的紙筆擱在案頭,不經意應道:

  「那是當然。因為他從小就看慣各種名家摹本,自是能分辨真假。你家老爺是開當鋪的,當初就是看上這點能力才收養他。」

  少年一呆。「妳怎麼知道?」

  她整理東西的手一頓,笑笑道:

  「因為他曾經是我的隨從啊。」

  打從七歲起,她天天練字,經文或者名家書法,她無一不練,宗政明就在旁邊看著瞧著。寫過幾千幾萬張紙,數不清的字,筆跡的模仿對她來說,是平常寫字就會做的事情,和吃飯一樣熟悉。她的臨摹本,維妙維肖,寫得愈像真跡,他的眼力也練得愈銳利。

  因為她只能把自己關在房裡,以免礙兄姊的眼,所以那是她和他最常玩的遊戲之一。

  意外被常來府裡請哥哥關照的商人發現,在對方承諾會好好善待宗政明的前提下,她親口告訴她的笨隨從,她不要他了,叫他滾去給人當養子……

  她還說了什麼?他的臉上是不是仍然沒有一絲情緒?她……統統都忘了。

  只記得,那位老爺看起來是個好人,一定會好好善待她的小隨從。

  「妳……」少年好像有點不服氣,忽地想到什麼,他眼睛一亮,得意道:「妳雖然知道我不知道的事,但妳一定不曉得為什麼我家公子沒有改姓吧?」

  孫望歡側著頭,道:

  「因為你家老爺也姓宗政啊!宗政這個姓氏並不常見吧?所以你家老爺認為這是極有緣份的,是天意,更加深他收養宗政的決定。不過,一半是因為有緣,一半還是看上宗政的才能。如果只是要傳宗接代,他會娶很多妻子,而不是收養一個沒有血緣的孩子。」所以她才能放心地……趕他走。

  「妳、妳……」自己的主子原來還有一個主子,氣概就已經短半截,沒有想到這個主子的主子,比他還瞭解這些事情……

  「你家老爺以前或許做錯過事,但他已經變成一個好人。他會有福報的。」不似她,連兄姊也不肯理,雖然有家人,卻又跟沒有一樣。

  少年聞言,啞口半晌,才神情奇怪地道:

  「或許,就真給妳說中了。」

  「咦?」

  「對了,我都忘記我是來這裡找人的。」左右瞧瞧,少年的大眼睛眨巴著:

  「孫姑娘,妳看到我家公子沒有?」

  孫望歡雖疑惑他突然改變話題,不過也沒追問。只說:

  「他……早上有經過,沒進來就走了。」她聽到腳步聲停駐,卻硬是裝睡,雖然他的視線根本不可能九彎八拐地看到她,但她就是忍不住覺得心悸。

  他大概是來確定自己沒有跑去「遊山玩水」吧。

  「哎呀。」少年叫一聲,拍著額。「公子一定是去見韓少爺了。」

  「韓少爺?」那是誰?

  「就是現在的韓府當家啊!是老爺妹妹的孩子。名義上,公子就是他表哥,咱們現在也是在韓府裡頭。」

  「這樣……」孫望歡楞楞道。

  沒聽他說,原來他慢慢地有了許多家人……她該歡喜,該歡喜。

  當初要他離開,就是希望他過得更好。

  「什麼這樣那樣?孫姑娘,我可告訴妳,這位韓府當家可是非常非常非--常討厭公子的呢!」

  她瞅著少年誇張用力地揮手,險惡形容。

  「為什麼?」不解問道。

  「這,這個嘛--我、我哪曉得。」他抓抓頭,一個在京城,一個在杭州府,各有事業,雖會往來,但並非頻繁,這恩怨也太長途跋涉了些。他是真的打聽不到他們有什麼過節。「大概上輩子有仇吧!」他胡亂扯道。

  此話一出,孫望歡卻同時莫名其妙地眼皮直跳。

  「那你家公子待在這裡,又……會如何?」跳得好不舒服,她索性用手壓住一邊眼瞼,瞇著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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