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今生不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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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有一輩子,那就一輩子。」他說。

  聽到他的回答,她簡直想破門出去打他的頭了。

  「你……你啊……」深深勻息,肩膀繃著半晌,她頹然鬆懈。低眼望著自己裸露的足踝,小聲說:「我不會讓你陪的,我不會。總有一天,我會再趕走你,或者……自己離開。」沒讓他有響應的機會,她又續道:「這樣隔著門和你說話,讓我想到有一回,姊姊把我鎖在柴房裡,你也是就這樣站在外面呢。」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因為姊姊討厭她,或許也知道她怕黑,所以把她關在偏僻的柴房。他是第一個發現她不見而尋找的人。

  因為,在那宅子裡,只有他會注意到她。

  她可以要宗政明救她出去,但是她想作個乖孩子,不願違背姊姊,讓姊姊對她更加厭惡,所以就在又冷又黑的柴房裡過了一整夜……

  他伴著她,聽話沒有開門,卻始終站在窗邊。也因為有他,所以,她好像也不那麼怕了。

  那一次之後,她不再排斥他,真心把他當成自己的隨從。

  迷茫地抬起手,悄悄爬上映落門扇的人影,指尖微微觸碰,身後燭火搖晃,她瞬間醒神過來。咬著唇,她氣得用另外一手打著那只不乖的手背。

  「小姐?」門外的人聞聲。

  「沒事。有蚊蟲罷了。」不小心打得太用力,她痛得眼泛濕。一遇見他,什麼都煩,什麼都亂糟糟的,真可恨。「我都說了,以後不要叫我小姐。」

  「妳原本就是小姐。」他清冷地說。

  她真的有點生氣了。

  「我早不是了,不是了!」從他變成別人養子那天起,從她不要他那天起!到底要她重複幾次?氣憤地喊完,她往前傾,額頭輕抵門板,閉了閉眼,輕輕地說道:「你只要記得,孫望歡是一個討人厭的傢伙,這樣就行了。你現在身份不同,以前的事情就當成一場夢,人家都喚你公子了,你也別再當我是小姐。」她現在落魄潦倒,又身無一物,已經不配那稱呼了。

  「妳想睡了?」他低穩的聲量透過來。

  她垂著頭,黑髮蓋住了臉龐。伸手揉揉眼睛,喃著:

  「我頭疼。」一定是因為想起小時候的事。

  「我拿藥。」

  「藥也醫不好的。」

  「跟傷心一樣?」

  「……我可不可以打你?」

  她帶著鼻音說完這句話,良久都不再有聲響。

  身後傳來規律的呼吸聲,寂靜夜裡更顯清楚。宗政明轉過身,直接打開門,就見孫望歡倚著門板,身子歪了一邊,雙眸是合著的。

  他知道她睡著就不容易醒。以前有好幾次,她躲在走廊上想偷看自己的兄姊,等著等著睡去了,他就抓住她的手,把她拖回房。

  那時候他年幼,氣力和體格都不夠。現在,他已是成年男子了。

  宗政明打橫抱起她。裙襬下的光裸腿肚掛在他強壯的手臂間,單薄的衣衫滑落,露出胸間一片滑嫩的肌膚,粉色的兜兒隱隱若現著。

  她知曉是他似的,相當信任依賴,自然地舉起手臂輕勾住他的頸,將臉埋在他精瘦的胸前。

  他的神色沒有摻雜絲毫慾望,只是抱著她走向床鋪。

  「說什麼一輩子……我才不相信真有一輩子……我不相信。」她閉著眼,悶聲喃喃自語,雖然睡得迷迷糊糊的,聽來卻像是相當難過的樣子。

  宗政明將她放落,她的手還有些依依不捨地攀著他的肩,他拉下她的膀臂,幫她蓋好被,瞥見她眼角亮亮的,有點濕水的感覺。

  她十三歲時,離開兄長搬到孫家別府。他和她在那裡共同生活過一個寒暑,從那時起,她就說自己不再哭。但他早在她爹過世那年,就知道她的淚永遠幹不了。

  她大喊不要他,然後趕他走的那一天就是。她面目猙獰,拚命對他發怒,使勁拿東西丟他,咆哮到幾乎聲嘶力竭,要他滾得遠遠的。

  但是,她的眼淚,卻又像泉水一樣湧出。

  傷心會帶來哭泣。她流著彷彿無止盡的淚水,卻激動地做出會令自己痛苦和難受的事情。

  那是為什麼?

  雖然很痛,卻又假裝不痛。

  他真的不明白。

  但是,那卻是他頭一回聽見自己的心跳。當他看見她明明很難過卻又要裝凶逞狠的模樣,胸中好像有一股熱氣竄出,耳裡嗡嗡作響,忽然管不住自己,莫名其妙地就答應離開孫府。

  既然遇到她,他原是打算一直跟著她的。因為他們注定有所牽連。

  人間七年,對他而言不過只是轉眼。分別七年歲月之後再次重逢,她認識他,記得他,卻不認他為隨從了。

  胸廓裡面的臟器,明顯加快跳動,他從未習慣過這副活生生的血肉軀體,當然也不會知曉這剎那的異狀會是代表什麼。走出孫望歡的房間,他沉穩掩上門。

  夜風輕掃,屋後的樹林沙沙作響,猶如鬼魅歌唱。

  宗政明站在廊簷之下。

  他冷漠睇視自己落在地面的映影,隨著黑雲掩月而逐漸遭到深合角落的吞噬。

  失去影子的他,是人--

  亦或像……鬼?

  第四章

  據說,魂魄在投胎轉世前必須飲下孟婆湯,用以遺忘前世的種種。

  放去一切好的壞的,用最純粹的靈魂,重新接受與獲得。

  倘若一個鬼,因為沒有喝湯,而帶著前世的記憶輪迴成人,那麼,又該如何自處?

  這個世間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

  意外,偶然,巧合,其實全是早已決定好的。在投胎轉世之前,命運就已既定,不會有人比他更瞭解這件事。

  那麼,他自己又為什麼會違反天意出現在人世?

  「聽說,你連女人都帶進來了?」

  開口的是位十七、八歲的青年。氣質相當斯文,眉目之間卻隱隱有種少見的陰柔。一身錦衣玉袍,看來特別裝扮過,讓人可一眼輕易明白他的家世富貴;只是衣著太過醒目做作,花稍的顏色更顯得過於粉味。

  青年坐在書房主位,身後另站有一名約莫而立之年的書生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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