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是誰拿走了那一雙雪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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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我跟阿政在三年前分手,分手前的一天晚上,我們大打出手。

  是我首先把他從床上揪起來,他用手推開我,我扯他的頭髮,把他的眼鏡也扯了下來,他發怒,把我推倒在地上,我拿起梳妝台前面的一張木凳發狂地扔他,他的額頭被我扔中了,流出鮮血,他怒不可遏,從床上跳起來,捉住我雙手,把我整個人揪起,再扔在 床上。

  我們都驚異於自己的野蠻和粗暴,一對受過相當教育的男女,最終竟以武力來解決問題。也許對一個人的怨恨,除了打他之外, 實在無法宣洩。

  我跟阿政是因為工作認識的,十年前,我和他在同一間報館工作。我剛剛從大學新聞系畢業,加入那份日報當記者,那是一份相當有份量的報紙。阿政是我的編輯,他比我早入行六年,也是我的師兄。

  我很仰慕阿政,他是一位很出色的記者,他教了我很多東西,可是,那個時候,他有女朋友。那個女孩子是別間報館的記者,他們是同學,那位女孩子也是一個很出色的記者。

  我不敢向阿政表白,幾個月後,他與女朋友分手,聽說她愛上了一個外國通訊社記者,而且要結婚了。阿政根本沒時間傷心,就在那個時候,副總編輯派我和他到英國倫敦採訪。

  我們到達倫敦,那一年,天氣特別冷,倫敦也下雪,我帶備了各種御寒衣物,還包括一對雪靴,有經驗的朋友告訴我下雪天穿一般皮鞋是不夠的,腳掌會生凍瘡,也很容易在雪地上滑倒。但阿政他只穿著一對普通球鞋,我看到他在雪地上滑倒兩次。

  「你沒事吧?」我扶起他。

  「沒事,沒事。」他很尷尬。

  我想,他的腳在那幾天內一定長滿了凍瘡,我看見他走路一天比一天辛苦。

  「你穿什麼尺碼的鞋?」一天採訪時我問他。

  「七號。你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問這些問題?」他問我。

  「沒什麼。」我說。

  第二天,我在出發去採訪前到百貨公司買了一雙七號的雪靴給他。

  回到酒店,他正在大堂等我。

  「你去了哪裡?我們要遲到了。」他板著臉孔說。

  「你先換上這對鞋,不然你那一雙腳會凍壞。」我把那雙雪靴交給他。

  他看到那一雙雪靴,很是感動。

  「你……你用不著這麼客氣,多少錢?」他靦腆地問我。

  「是禮物,你快換上它吧,我們要遲到了。」我催促他。

  他脫下腳上那雙球鞋,我看到他的腳踝已長滿凍瘡。

  「有時候,我懷疑你是故意讓自己受這種苦來忘記失戀的苦。」我對他說。

  他把那一雙球鞋扔進垃圾桶,沒有理我。

  我看見他穿著那雙雪靴走在雪地上,心裡覺得很滿足。

  在英國的最後一天,不用採訪,我們去游泰晤士河。

  「阿政,你忘了她好嗎?」我問他。

  「為什麼?」他問我。

  「沒什麼。」我沒勇氣告訴他我喜歡他,「我不想看見你這麼沮喪嘛!」

  他從口袋拿出一條深藍色的圍巾,跟我說:「給你的。」

  我沒想到他會送禮物給我,我問他:「你什麼時候買的?」

  「你別理!」他一臉得色。

  我把圍巾繞在脖子上,問他:「好看嗎?」

  「好看。」他望著我說。

  我們手牽手在泰晤士河畔漫步,我們的戀情在英國開始。

  第二章

  我時常覺得我配不起阿政,我那三年大學生活是糊里糊塗過的,阿政看的書比我多幾千幾萬倍。他有才氣,我很害怕他會愛上一個比我條件好的女人,所以我告訴自己,我要努力,做一個配得起阿政的女人。

  我和阿政一起三年後,大家都儲到一些錢,我們看中了北角一個六百多尺的小單位,決定買下來,用作將來結婚。那時候,我是想嫁給阿政的,阿政也說過會娶我。

  入伙的第一天,阿政抱著我繞著客廳和睡房走了一周,走到陽台,他作勢要把我拋到街上,我跟他說:「好!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再沒有人會這麼愛你。」

  他抱著我,他是不捨得我不愛他的。

  同居的生活很快樂,我一直害怕兩個人共同生活會影響感情,但我們沒有這個問題,我們之間發生了另一個問題。

  就在我們同居之後半年,一份新報紙即將出版,總編輯洪樂平是阿政的舊同事,他找阿政跳槽,薪水是他原來薪水的一倍,也請他帶幾個記者過去,阿政考慮了很久,新報紙的薪水雖然很高,但阿政卻擔心那份報紙辦得不好,萬一倒閉了,就會變成失業。他向來是一個深思熟慮的人,況且他也念舊,不捨得離開一直工作的報館。我跟他的想法剛好相反,我認為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我們應該趁著年輕出去闖一闖。

  阿政終於作出了一個他認為很明智的決定,他留下來,而我則到新報館工作,那麼即使新報紙做不住,我丟了工作,還有他那一份薪水,萬一新報紙很成功……其實他沒有想過新報紙會成功,不過他說服不了我,便讓我去試試。

  我在新報紙的職位是編輯,沒有了阿政的照顧,許多事情我都要自己做決定,我想做一個和阿政一樣出色的新聞工作者。

  阿政的估計錯誤了,新報紙非常成功,銷量還超過了我以前工作的那一份報紙。這個時候,他們當然不需要阿政。

  我的工作受到洪樂平的讚賞,他很提攜我,給我很多機會,雖然有時會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但我也從中得益不少。他處理新聞的手法比較煽情,跟阿政的做法不同,所以阿政常常批評我們做的新聞,我們會為一宗新聞的處理手法而吵架。

  由於表現出色,我在三年間升職加薪數次,在行內也有人讚賞,我很高興,因為我和阿政的距離接近了,從前經常有人在背後說我利用他,現在證明了我不是利用他。我要讓人知道,我配得起阿政。阿政那時已是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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