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瞥見飯店入口處,站著抹高大的身影,那身影正望著她的方向,身影似某人。
荊永旭?!
「停車、停車!」蘇笙大叫,車子猛地煞住。蘇笙忘了行李、忘了登機時間,一股勁衝出車外,跑向飯店,撲向那個身影。
可是,他不見了。是錯覺嗎?
蘇笙焦灼地在飯店門口搜尋他的身影。眼色彷徨,心跳得很響。
「荊永旭?荊永旭!」她嚷幾聲,惹來旁人奇怪的眼光。
那邊,司機不耐煩地按喇叭。
蘇笙呆在那裡,飯店燈火通明,馬路上車流下息,光影散在四周,她在人潮裡發呆。
司機又按了幾聲喇叭,他拉開窗對蘇笙吼,催她上車。
蘇笙一霎時醒過來,發現自己失態,匆匆回到車裡,司機乘客們責備地瞪著蘇笙。蘇笙頻頻道歉,尷尬地走回座位。坐下,又將臉貼著車窗,回顧飯店,心裡千頭萬緒,神態恍惚。
就這樣?結束了?她迷惘。
是夜,356號房立刻有了新房客。
鑰匙插入鎖孔,轉動門把,門咿呀推開,一雙黑皮鞋踏進來。
新房客是一名高大英偉的男子,他特地預約這間房,準備在此度過一晚。
他走過去拉開窗簾,窗外燈火輝煌。然後坐在床沿,他惆悵地吁口氣,手掌輕輕撫過床。緩緩躺下,張望房裡設備。
這裡已換上新床單、新被套、新枕套。他試著搜尋前任房客的蛛絲馬跡,聞到的不是故人的芳香,是飯店噴過的化學香氣。
可是這張床她是躺過的,這枕頭也是她枕過的嗎?
他想像那人卷在床上的可愛模樣,欺騙自己她就在身旁,說著可愛的話。他靠這些想像慰藉自己,卻換來更寂寥的感受。
她離開,曼谷像座空城。他的心,像被剜去了一角。
他是因為太寂寞太苦悶,才選擇長住曼谷,這地方熱鬧,四季溫暖,人聲雜沓,每每當他塞在車陣中,或是長街與人摩肩擦踵,他可以欺騙自己,他不寂寞,他很幸福。
可是蘇笙出現,破壞他的偽裝。
荊永旭安慰自己,這樣就好。快樂過就好了,往後他記住了,蘇笙在他命裡曇花一現,這片段,多精彩,他永誌不忘。
緣分終結在最好的時候,沒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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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笙回到台北,打開家門,急急嚷——
「家偉、家偉!」她在廚房逮到弟弟,尖叫著要撲過去抱他。「我回來了!」
「噓∼∼我念一下大悲咒。」蘇家偉噓她,他正對著地磚上一隻死掉的蛾念大悲叩幾。
蘇笙怔住,旋即跺腳,哈哈大笑。「混蛋,老姊比不過一隻蛾!」
「噓。」蘇家偉又責備地瞪她一眼,低頭雙手合十,繼續唸咒語。
蘇笙索陸往地上一坐,盤手盤撾等。
蘇家偉念完,轉過頭,蹲下,笑瞇瞇地看著蘇笙。「姊∼∼終抬回來啦?怎樣?好玩嗎?」
「哼。」
「唉呦∼∼那只蛾很可憐,我超渡它上天堂,不會生我的氣吧?」
「哼。」
家偉坐下,嘿嘿笑,掐姊姊的臉。「哇,真的是妳啊,」他對她的臉又掐又揉,誇張地嚷:「沒作夢吧?親愛的姊姊回來嘍∼∼姊∼∼我想妳。」蘇家偉抱住蘇笙。
「噁心。」蘇笙笑出來。她聽得出自己笑得勉強,她並不開心。這言不由衷的笑聲是出自自己的嘴巴嗎?忽然她眼眶濕了,鼻子紅了,她想起某個人,一個很矛盾的人,又溫柔又殘酷的人,讓她手足無措,心慌意亂的人。
「喂,妳哭啊?」蘇家偉嚇壞。他撥撥姊姊的發又拍拍她的肩膀,然後他的眼眶也濕了,比蘇笙濕得還厲害。他感動道:「原來妳這麼想我……」
嗄?蘇笙頭一甩,爆笑出來,摟住蘇家偉的肩膀。「對!很想你也很餓,泡一豌面給我吃吧。」
蘇笙站起身子走進客廳,往沙發一躺,她不想動了。
蘇家偉在廚房泡麵,朝客廳嚷:「曼谷好玩嗎?」
「很好玩。」
他又嚷:「要不要加蛋?」
她嚷回去:「加兩顆!」
蘇家偉怪叫:「兩顆?!膽固醇很高欸,一顆就好了啦。」
「囉唆!」蘇笙吼,滿足地笑了。唉∼∼還是家裡好,家裡最溫暖了。
蘇笙的生活回到常軌,曼谷的一切變得遙遠。
她清晨五點起床,下樓到餐廳工作,廚師來了跟她溝通待買食材,打電話跟廠商訂購肉品乾貨,去菜市場採購蔬菜,九點準備開店,十點開始營業,招呼客人,打掃餐廳,記錄帳本,晚上十點準備打烊,十一點關掉招牌燈,十一點半送走員工,十二點整回到二樓住處,開始做家務,跟弟弟聊天打屁,偶爾聽他彈吉他,再然後倒在沙發,跟著看電視。後來看到困,最後回房間,躺在鋪著黃色床罩的單人床上。調鬧鐘,關燈,一天過去。第二天喔來,繼續。重複這生活,日日重複下去。
日子回到常軌,心卻已經脫軌。以前不覺得這寧靜的生活有何不妥,而今每到早晨,鬧鈴喚醒蘇笙,她睜開眼,望著窗外藍紫色天空,聽見馬路上汽車呼嘯而過。
這時,會有一種很深的疲憊,從體內深處湧出來,挾持她。
聽,小鳥在外頭歌唱,聽,低喘著拖長的汽車呼嘯聲,還有誰家的抽水馬達激活了,幫浦一下下抽著,那幫浦的聲音好似也一下下把她的心絞緊了。腦海裡,那朦朧的影子揮之不去,變成個夢魘,壓著她。
蘇笙想起孔文敏說的利薩鐵棺材,奇怪,她也有被鎮壓的感覺。
蘇笙顯得鬱鬱寡歡,一次休假跟蘇家偉看日劇長假,競看到哭。蘇家偉驚駭,他老姊幾時這麼多愁善感了?他懷疑她太寂寞了。
「天晚上,蘇笙在陽台望著月亮發呆。
蘇家偉趨前關心。「在想什麼?」
「你看,明天要颳大風。」蘇笙望著月亮。
「是啊,蘇洵說過的嘛,月暈而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