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蘇家偉笑著,伸手摸摸她的發。
這次,蘇笙知道是夢,弟弟已經去世了。
「家偉,姊姊想你……」她立刻哭了。
蘇家偉仍是漫不在乎地笑著。他說:「妳會喜歡的。」
夢中不能自主,蘇笙怕弟弟消失,急急問:「你到哪去了?」
「妳會喜歡的……」他重複這句話。
「喜歡?什麼?」蘇笙不解。蘇家偉起身離開,蘇笙喊他,喊醒了自己。
天亮了。
蘇笙怔怔坐起,被上有個藍色盒子。她掀開盒子,盒內放著粉艷色泰絲,它似曾相識。
蘇笙展開泰絲,它薄如蟬翼,翼上繡紋斑斕,透著光。光影篩在她臉龐,蘇笙心悸,糟,鼻酸,糟了,她又想哭了。
她記得這絲綢,記得這觸感。
他也記得,他買下來了?幾時買的?他心裡,一直有她。
盒子裡有卡片,蘇笙拿來看。他的字跡工整,他用鋼筆寫著!
Jim Thompson,妳摸過的泰絲,它記得,妳多快樂。
當時有個人,也記得妳讓他多快樂。
而今妳失去的,痛著妳。
在未來,有個人,會努力讓妳擁有更多,請給他機會。
永旭
蘇笙躺下,淚自眼角滑下。她將泰絲覆在臉上,那親密觸感,似某人溫情的雙手。在輕輕地撫慰她。
她閉眼歎息。
家偉,你說得對,我喜歡。
家偉,這可是你臨別的禮物?讓我遇上這麼好的男人。
尾聲
一大早,周雲醒了,便央求兒子帶她參觀酒廠。
微風晃著樹梢,酒發酵,在桶裡叫。氣溫三十幾度,周雲抹去額上的汗,她聽兒子訴說未來的計劃。
「我已經跟五間飯店談好,打算限量供酒,以特殊的氣味,吸引頂層客群。」
「所以你不回劭康?你不留戀?不覺得可惜?」周雲耿耿於懷。「你知道你放棄多少?那是你應得的!」她大半輩子佔著這個位置,為了什麼?愛子卻輕易拋棄。
荊永旭凜容,輕聲道:「媽,是我們介入別人的家庭,有什麼好爭?」
「胡說!」周雲臉色驟變。是,都嫌她壞、嫌她錯,這正是她最不能釋懷的!每個人都歧視她,兒子也責備她,都說她錯,她錯了什麼?真相呢?周雲憤怒,她才是最大受害者啊!
周雲咬牙道:「永旭,你爸是媽的第一個男人,當年媽念大學時認識他,他跟我交往,隱瞞已婚的身份。等我知道,我沒恨他,我默默守候,我忍氣吞聲,我原諒他說謊,原諒他隱瞞實情。」
「那都是過去的事,妳不能忘記嗎?」
「說的容易……」周雲哽咽。「為了和他在一起,媽跟家人決裂,被親戚朋友瞧不起,後來呢,他拋棄我!」周雲瞪著兒子,咬牙切齒地說:「你說,我怎麼不恨?是他改變我的世界,是他教我從一個單純的女孩變成情婦。我被逐出家門,被看不起,好一段時間我孤僻自閉,怕旁人的眼光,世界縮小到只剩他一個人,他卻說要離開。你說,我怎麼原諒?我怎麼看得開?」
「妳不原諒,但也不快樂。」荊永旭歎氣,他太厭倦了,厭倦活在父母的仇恨裡,他離開劭康,一點都不眷戀。
荊永旭說:「我想跟蘇笙結婚,定居曼谷,我正準備跟網絡公司合作,透過網絡行銷生意。也拿到五家飯店合約,應付生活綽綽有餘,也許我們不能過得像以前在荊家時那麼富裕,也許我放棄繼承權很傻,但是我們贏得自尊。妳把仇恨放下,好嗎?」
「我不甘心。」周雲凜著臉。
荊永旭強硬道:「好,妳可以選擇回去那個充滿敵意的地方,或是留在這裡讓我照顧妳。」
照顧?
周雲淚盈於睫。「你不恨我?」這是第一次,聽見兒子說要照顧她,第一次,他用這麼溫柔的口氣跟她說話。
荊永旭拿起桌上的酒,倒了兩杯,一杯給母親。他微笑敬道:「現在是妳兒子最幸福的時候,我需要妳的支持,我們把過去都忘了。」
周雲哽咽,歎氣道:「是因為蘇笙?你變了,你以前不會對我這麼溫柔。」
以前他不懂得愛,他不能理解母親犯的錯,他不明瞭愛情會讓人身不由主,失去理智,直到自己愛了,他才變得柔軟。他願意理解母親的痛、母親的恨,他與母親乾杯。
荊永旭問母親:「妳要留下來幫我打理酒廠嗎?」
周雲乾了這杯,將仇恨釋懷,她含淚微笑著,樂意地點點頭。她怯怯地伸出手,握握他的手。她好感動,兒子不但原諒她,還承諾要照顧她。周雲一直誤會兒子寡情,誤會兒子恨她,而其實,藏在他那冷漠的性情底下,卻有著一顆最熱誠的心,他其實最重感情。
荊永旭請來員工帶母親認識酒廠,然後他買了午餐,回家找蘇笙。
到家時,他看見蘇笙站在二樓露台,她倚在欄杆前,她看見他了,她對他微笑,她精神奕奕,眼睛亮著。
荊永旭眸光暗了,熱絡地看著她,他微笑了。蘇笙將泰絲盤成頭巾,紮在發上。她穿著無肩的藍色T恤,迎風佇立,笑著朝他揮揮手,風拂動發楷,泰絲飄搖。
金色陽光底,荊永旭瞇起眼,著迷地望著她,望著她微笑的樣子。他竟一陣心酸,胸腔漲滿著對她的情感。
他差一點就永遠失去這個女人。他不敢相信,面前對他微笑著的蘇笙,就是那晚要跳樓自殺的蘇笙。
這樣望著她,恍如隔世,美好得像場夢。
荊永旭深吸口氣,步上階梯。
蘇笙打開門,淘氣地摸了摸頭上的泰絲。「好看嗎?」
看她燦笑著的模樣,荊永旭感到目眩神迷。「餓嗎?我帶了午餐回來。」
「餓死了。」蘇笙接了餐盒,轉身進去。
他握住她的手,將她扯入懷裡,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問:「妳……會留下來嗎?」
蘇笙微笑,靠在他懷裡,伸手摸他的臉。她閉眼,背靠他,讓他的氣息包圍自己,藉著他的溫柔消滅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