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那女人去而復返,聽到音樂聲,忽然從廚房衝了出來,手持菜刀。
「你把它關掉!」她指著音響,臉色發青。
「怎麼了?我看你做飯辛苦,特意放些音樂讓你輕鬆一下。」他假惺惺地說。
「我叫你把它關掉,聽到沒有!」
她似乎真的生氣了,將菜刀狠狠往地上一擲,插入木質地板中,嚇了裴嘉烈一大跳。
「哥哥,我姊姊最討厭聽交響樂,你還是把它關了吧,否則她會殺人哦。」小桐倒很鎮定,似乎對此種過激舉動早已司空見慣,一邊打著電玩,一邊不快不慢地道。
「交響樂不好聽嗎?」裴嘉烈驚魂未定,嚥了嚥口水,低低問。
「姊姊以前覺得交響樂好好聽,可現在覺得它好難聽。」
「為什麼?」他詫異。
「因為嘉德哥哥很喜歡聽交響樂,凡是他喜歡的東西,姊姊現在都討厭。」
大哥?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大哥是最最喜歡聽交響樂的……這女人會有這種反應,定是因為恨屋及烏,誅連九族吧?
「小桐,不要胡說八道。」邱予婷沉默半晌,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已經冷靜下來,「你們想聽什麼就儘管聽吧,我沒意見。」
說著,她迅速轉身走入廚房,彷彿在逃避什麼的追趕。
裴嘉烈看著她消瘦的背影,忽然有些於心不忍,於是輕輕將音樂暫停,跟在她的身後。
他發現她雙肩微微抽動,豆大的淚珠默默地流下雙頰,而她的唇卻緊緊咬著,似乎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不是沒見過女人哭,但她的眼淚似乎特別晶瑩,浸濕了蝶般的睫毛,順著玉般的皮膚流淌,讓他覺得尤為楚楚動人。
她在抹淚的瞬間,瞥見了他。
「哇,這洋蔥很辣嗎?」無處可退之際,他玩笑道:「居然會讓你哭!」
她並未回答,逕自低下頭切菜。
「對了,剛才忘了請伯父和伯母過來一起吃飯,說真的,你們搬來這麼久,我還沒見過伯父和伯母長什麼樣子呢。」他極力活躍氣氛,避免她的尷尬。
「他們不在國內,去日本度假了。」好不容易,才聽到她低啞的嗓音。隔了一會兒,忽然又輕輕道:「我媽不知道我已經跟男朋友分手了。」
什麼?裴嘉烈一怔。
她這是在跟他吐露心中的秘密嗎?跟他這個兩分鐘之前還在兵戈相向的惡鄰?
「對不起,剛才把你嚇到了吧?」她苦澀地歎一口氣,「我最近脾氣很壞,已經去看過心理醫生了,他們說我還不算神經病,所以你不用害怕。」
「我見過比你脾氣更壞的,也沒有害怕。」他清咳一聲,打趣道。
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半晌無語,忽然又開口,「其實我從來都不喜歡交響樂,以前強迫自己喜歡,只是為了討好男朋友。」
「是嗎?」他眨眨眼睛,「我以前也為了討好我媽,常陪她看那種又哭又鬧的電視劇。」
「你媽媽當時一定很高興吧?」
「有我這麼孝順的兒子,她能不高興嗎?」
「可是他卻不領情……」目光凝視著窗外某處被夜染得深藍的地方,她幽幽回憶道:「記得那次我特地托人從美國買了一套古典音樂的唱片給他,他卻說:『不懂就不要亂買。』那之後我才明白,原來古典樂迷對樂團、指揮、首席樂手、演出年次都有苛刻的要求,即使他們喜歡莫札特的曲子,也並非隨便買一張莫札特的唱片就能滿足他們。」
大哥居然這樣說話?人家女孩子一片心意,怎麼可以這樣肆意踐踏?
「所以你恨他?」
「不,我不恨他。」她搖頭否認。
「你不恨他,為什麼躲到這裡來?」他盯著她,「你不知道綠茗的人到處在找你嗎?麗蓓嘉小姐。」
「你?」她吃驚地退後一步,「你知道我?」
「麗蓓嘉小姐拍的廣告隨處可見,我想認不出都難。」
「你是誰?」她警惕地問,「怎麼會知道綠茗的事?」
「我所在的公司應該算是綠茗的……對手。」他謊稱,「我知道綠茗隸屬天行集團,而你的前任男友是天行的總裁,所以,如果你願意跳槽為我們拍廣告,綠茗會失信於客戶,也就是說天行集團會失信於客戶,如此你可報大仇。」
他倒是要看看,這女人到底會不會害大哥。如果她真的存有歹意,經他如此一引誘,肯定會投靠敵軍陣營,把大哥置於死地。
「這位先生,我想你弄錯了,是綠茗發現了我、培養了我,我不會這樣忘恩負義的。」不料,她卻如此回答。
「那你為什麼不回去上班?」裴嘉烈萬分不解,「現在那個廣告客戶要告綠茗違約,你知不知道?」
「我……」她垂眸,「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管有什麼苦衷,如果你不回去上班,等於害了綠茗。」
「我回去……」她囁嚅,「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明天我一定回去。」
「真的?」他半信半疑地挑挑眉。
「如果你還想勸我跳槽,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邱予婷正色看他。
「呵呵,我不是不知趣的人。」看樣子她不像在撒謊,面對他這個「挖牆角」的人也沒有必要撒謊。
「這麼快就放棄當說客了?」她倒狐疑起來。
「小姐,我也是替人打工,又不是老闆,幹麼要那麼賣力當說客、傷了鄰里和氣?」他懶洋洋地聳聳肩。
「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小角色。」看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也不像老闆。
「小姐,」裴嘉烈苦笑著轉移話題,「下回再遇到你那個男朋友,就問問他什麼叫Hip-hop!」
「呃?」邱予婷一愣。
「他不是說你不懂古典音樂嗎?你問他什麼叫Hip-hop,他也肯定不懂。」自命不凡的大哥也應該受點教訓。
「呵。」她會心地「笑」了──笑容沒有浮在臉上,而是映在心裡。
不知為什麼,她居然會跟這個惡鄰說這麼多話,幾乎像是敞開心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