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待在暗暗沉沉的夜裡,好無助,又好害怕,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想著他們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她失蹤了,她不是需要時時呵護的小柔,沒人會認為她也有無助害怕的時候,心疼焦慮地尋來……
他們只會在找到她時說:「笨蛋,都這麼大的人,跟著走都會跟丟……」
「沒事了啦,不要再哭了。」嘴上淡哼,拍撫她的動作,卻好溫柔。
乘機報復,偷拿他的衣服擦眼淚鼻水,見他沒發火,甚至沒太大反應,她有些意外。
他甚至幫她擦掉眼角沒抹乾的殘淚。「妳跟不上我們,可以喊一聲啊!幹麼不講?」
她張了張口,又閉上。
「我吃完乖乖,肚子還是好餓,又忙著偷吃大家帶出來準備野外露營的糧食,一隻雞腿啃完,就後知後覺地發現大家都不見了……」她低噥,愈說愈小聲。這麼丟臉的事,一定要她說出來啊!
他瞪她,很用力、很用力地瞪!
實在是……笨得找不到任何一個中國字形容!想罵她,也找不到任何一個足以擔當大任的中國字……最後居然笑了出來。
是啊,這就是她,不這麼天兵,她也不叫言子蘋了!
「現在吃飽了,可以走了吧?大家快擔心死了。」他伸手拉她。
「等——啊!」極細微的輕呼,但他聽見了。
「怎麼了?」
「沒、沒啊!」
「再說一遍?」他斜眼瞧她。
「沒——好啦,我腳痛啦!」她不甘願地吐實。
他蹲下身,二話不說,脫了她的鞋。
「喂——」
「妳給我坐好!腳伸出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抓來她的腳放在曲起的腿上,嘴上忍不住咕噥:「嘖,妳在鞋子裡偷醃鹹魚啊?不知道幾天沒洗了,味道真重。」
「……」
脫掉襪子,驚覺非同小可,腳踝腫得可以。「這什麼時候的事?」
「……」
「妳給我大聲點!小家碧玉不適合妳。」
「……墾丁那天啦!」
也就是說,足足有三天了。
「妳怎麼不早講?!」
「我要怎麼講?」大家注意力都放在小柔身上,沒人察覺到,她也就覺得……沒必要講了。
想起他那時的態度……確實,換作是他,也打死不會說。
難道……她就撐著隱隱作痛的腳,一路強顏歡笑,陪眾人打屁笑鬧?
是她隱藏得太天衣無縫,還是他們太忽略她了?竟然沒半個人察覺,今天要不是她走散了……
他一愣,恍然明白。她會走散,是因為腳痛,跟不上他們的關係吧?可是她卻不說,咬著牙硬撐……
「妳這個……」笨女人!他氣悶道:「以後有什麼事,坦白告訴我行不行?我又不會笑妳。」
真討厭她這種個性!開心也笑,不開心也笑,像是怕會為誰帶來困擾一樣,一再地隱藏自己,搞不懂是善解人意還是覺得自己太渺小……
「你在求我嗎?」
「是啊。我求妳告訴我,行不行呢?女王!」他淡哼。
「你幹麼突然對我這麼好?」怪怪的耶!
「因為我決定採納妳先前的建議,對妳好一點,等一下先姦後殺愧疚感才不會那麼重!」他沒好氣地。
打開背包,翻出一條軟膏。
「哇,好像小叮噹的百寶袋哦!」到目前為止,他們缺的東西,他好像沒有拿不出來的。
他丟了記白眼。「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是,女人的包包裡面,塞的永遠是鏡子、口紅、瓶瓶罐罐的化妝品;而男人帶的,是食物、水、瓶瓶罐罐的急救用品。」
她聳聳肩,不反駁。反正罵到的人又不是她,她出門從來不用化妝品。
盯視他專注推揉的側臉,坦白說,她很驚訝找到她的人會是他。他們不是還在冷戰中嗎?那他幹麼要那麼急著來找她呢?當時,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擔憂和關懷。
說實話,那一刻心裡真是感動得亂七八糟。
「好了,起來走走看。」
她穿回鞋襪.試著踩了踩地。「好一些了耶。」
「嗯哼。」他撈起手機撥打,告知同伴已經找到人,約好了碰面地點後掛斷電話。
「走吧,我背妳。」
言子蘋瞪著他的背,像是突然不認識它。「你!開玩笑的吧?」
「誰跟妳開玩笑!妳腳受傷,我不背妳妳要怎麼走?」
「我、我可以——」
「等妳好了,愛怎麼走都沒人管妳,現在,乖乖給我上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他態度極為堅決,既然他都這樣講了,那還跟他客氣什麼?
大大方方趴了上去,還喬好最舒服的姿勢,下巴抵靠在他肩上。
沒想到,這人也有關心她、照顧她的時候,他的體貼一向只對小柔,她還以為,他只會跟她打架兼大小聲呢!
今天這麼反常,害她感動得要死。
「其實,我們這樣不吵架,感覺還不賴耶。」忽然想不起來,以前為什麼堅持要和他對立。
他沒好氣地回她:「是誰愛跟我吵的?」
「喝!別把責任全推給我,是誰一副賤嘴臉,逼我和他卯上的?」
「停!今天休戰。」
「好啊。」欣然同意,懶懶地又趴回他肩上。
一向都不是那塊當林黛玉的料,遺傳了母親俐落大方的行事作風,從來沒想過要依賴誰或向誰求助,有時,真的忘記自己也是女孩子,忘記——那種被人保護、照顧的感覺。
難怪他叫她不要那麼逞強,原來偶爾當一下女孩子,有人可以靠是這麼好的一件事。
靠在這裡的感覺——好舒服。
認識這麼久了,她和他。好像還不曾這般親密過,透過相貼的肌膚,感受到彼此的溫度,這令她無比安心,甚至覺得,她可以全然信賴,什麼都不去擔心,把一切交給他就好——
雙臂圈著他,舒舒服服枕算著他的肩頭,咕嚷道:「我以為,你只有對小柔才會這樣,沒想到你也有對我好的時候。」
他突然靜了下來。
兩人都沒再開口說話,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他才緩慢地說:「小柔身體比較差,所以我會多關照些。我不希望,我們這些人當中,有誰出事,妳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