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荊天衣搭在盆緣的一隻手抬起,接了過,然後湊在唇邊喝了一口。他轉眸,彷彿也染著層迷濛水氣的黑色睛睛微瞇,盯住她。
「小歡!」他突地扯開一抹七分狡猞三分認真的笑,而他仍拿著酒杯的手向前,伸出食指觸上了她的額心。
展歡不由屏住呼吸,幾乎要瞪成鬥雞眼地看著主子爺頂在她額頭上的手指。「呃……爺……」他的意思是不是……替他再倒滿酒?
「我很期待有人可以幫我刷刷我發癢的背……」他說。
「……」這裡好像也就只有她了!
荊天衣就連眼睛也浮著笑意。他收回指,卻緩緩將手中的酒杯移到她的嘴前。「要不要先喝點酒增加妳的勇氣?」
展歡終於找到聲音了。她把頭向後稍退離:「爺……你不是……不是……」
「開玩笑!」荊天衣接下去。他將酒杯轉回,手指把玩著它。「妳猜對了!」他挑眼睨視向她。「去把那面銅鏡帶過來,我在這裡等妳!」將原本熱氣高漲的氣氛完全不費吹灰之力地轉為兩句冷靜果斷的指令。
這回展歡倒是反應很快地馬上站起來。「是!」她一下子便跑離他的視線,跑出這屋子。
展歡一直到回了房,才終於用力吐出一口從爺面前便憋著的氣。
攤躺在椅子上,她幾乎渾身虛軟無力。到現在,她的心臟仍急促狂跳著,而腦海中,則不斷出現主子爺那精壯結實的胸膛。
雙手捧著自己熱燙的臉蛋,她努力要平復下心跳的速度、揮開剛才的畫面。
好不容易,她的心和腦袋漸漸鎮定下來了,一個奇異的念頭突然湧上——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荊天衣。
以往,她除了將他當成主子以外,還是主子——有平易近人的、輕鬆的,也有嚴肅的、威嚴的多面相的主子。而即使跟他經歷了幾次較近距離的接觸,她仍然當他是主子。就算兩人再多瞭解彼此一點,他們依舊是主人跟下人。換言之,她從沒將主子爺當男人看。
沒錯!即使有太曾外祖母的推力,她還是沒有這點醒覺。可是就在剛才,她才突然體認過來,荊天衣不但是主子,也是個男人!
一個有血有肉、有脾氣有感覺的男人。
一個真實起來了的男人。
就是因為有了這像被雷劈到一樣的醒悟,她才會在剛才面對著他時有種頭昏腦脹的感覺。
哎呀呀!她連血都沸騰起來了。
一陣催眠似的聲音在她耳邊進響。
展歡眨了下眼,又用力揉揉自己的臉頰,這才想起剛才主子爺交代的事。
她趕忙將她藏在床底下的銅鏡取出來、放在膝上,再將覆在上面的布巾拉開。
「臭丫頭!瞧妳臉泛桃花、眼神酥茫……思春啦!」
在她的手指觸上鏡緣時,眉娘媚態萬分斜躺在一張貴妃椅上的撩人身影,配合著她的嘲嗤出現在銅鏡上,和她的耳邊。
是習慣太曾外祖母毫不美化的詞彙,可展歡仍忍不住心悸了一下。
說的……真好!
「眉姨……」
「怎麼?幹嘛用這種死心的語氣說話?剛踩到大便是不是?」
「不……是剛發現一件大事……」
「荊天衣不愛女人愛男人?」
「……」
「還是女人男人都愛?」
「……算了。沒事。」
「喲!妳這臭奶娃,跟老娘耍脾氣是不是?妳要嘛就說,不要就嘴巴給我縫起來。」
「嗯……其實我只是忽然發現……主子爺原來是個男人。」
「……」
「眉姨?」
「……呵呵……哇哈哈哈……天哪、天哪!老娘我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到現在才終於開竅的後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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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半個時辰後,展歡才慢慢踅回松濤樓。
只見福旺和來吉兩人正在做善後工作。看樣子主子爺已經沐浴完畢了。
兩人輕鬆扛著木桶,和她打了下招呼就吹著口哨離開,完全沒懷疑她是來做什麼的。
展歡懷裡抱著銅鏡,在福旺他們離去後仍站在階梯外。看著由屋內透出來的柔和燈光,想到就在那裡面的人,她的心情既忐忑又期待。
不過……她期待什麼?
用力搖搖頭,再深吸口氣,她對主子爺絕不能存有一絲幻想。就算是為了解除詛咒也不可以!
「妳打算繼續在外面罰站多久?」猛地,一個低沉醇厚的男人聲音由門口飄蕩過來。
展歡倏然回神,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階後的房門口多了一尊高大昂藏的影子。
「啊?爺!」一認出荊天衣和他臉上皺著眉的不悅線條,她幾乎是想也沒想立刻移動腳步踏上石階。
荊天衣在見她過來後,便毫不拖泥帶水地回身往屋裡。
展歡跟在他身後。而這時,她敏感地聞到由他身上傳來的一種混合著男性的氣息,與沐浴後清冽、含著絲水氣般的好聞味道。
她的心,又是不爭氣地狂跳幾下。
荊天衣直接在桌前落座。
展歡站住,定神,這才發現桌上已經擺好了主子爺的晚膳。
「我要人多送了一副碗筷過來,妳坐下一起用。」荊天衣不廢話,說完自己便開始動箸。而他這自然已極的神情,彷彿和她同桌用餐是件尋常的事。
展歡卻是目瞪口呆。看著桌上真的多的一副碗筷,再移向正快速流暢地攫掠著桌上飯菜的主子爺。
「我……」一時還不知道要說什麼。
「和我同桌就不能吃飯?」荊天衣趁空瞟這丫頭一眼。
「你是主子爺……」她又不是第一天出來做事。
「對!」他夾了一堆菜到她的碗裡,再將那盤菜剩下的一掃而空。「既然當我是主子爺,那我叫妳坐下來吃,妳還敢站著不動?」濃眉一挑,手中的筷子不耐地敲了下碗:「坐!」
展歡掙扎了一下,終於還是乖乖坐上椅子,拿起了桌上的碗筷。
「吃!」再下令。
展歡張口開始吃起一頓戰戰兢兢的晚飯。
至於荊天衣,哪管她怎麼想?如她所說,他是主子爺,所以他要做什麼並不需要理由。更何況對他來說,她這狀況是特殊了點,但也不是非謹守不能破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