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帛畫,接著又道:「馮公子,絲綢進貨的事,改天我讓布莊裡的管事登門洽談,到時候再麻煩你了。」
「哪裡哪裡,晚生自當效勞。」男子躬身一揖,甚是有禮。「畫已送上,晚生也該告辭了。」
蒲老爺微笑地頷首響應,轉身命下人送客。
「哎呀!小姐,妳別亂跑啊!衣服都還沒穿好呢!」
男子才剛出房門,便聽到一陣女子驚呼聲,還未來得及反應,一抹白色的纖影突地自迴廊轉角衝出,往他身上撞來。
「哎喲!」
來人衝勢過猛,男子連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子,一手下意識地撐扶住懷中之人。嬌嫩的一聲輕呼,讓他不覺皺眉,低頭一看,撞到他的竟是個衣衫不整的小姑娘,白色的中衣襟口微敞,還露出一截紅色的肚兜。
男子心中暗惱,隨即撇開眼去,並趕緊鬆開手,將女子推離一臂之遙。
這時候,蒲老爺已聞聲走出房外,剛才驚呼的丫鬟也已趕了上來。
「小姐,妳沒事吧?!」丫鬟神色慌張地問,卻是不敢抬眼對上自家老爺的目光。
「妳是怎麼照顧小姐的!還不趕快把她帶回房裡去!」蒲老爺沉著臉,低聲喝道。
誰知那蒲家小姐卻突然掙開丫鬟的扶持,跑到男子身前,小手扯住他的衣袖直對他傻笑,還老是伸著舌。
男子微一愣愕,下一刻,女子已被丫鬟匆匆忙忙地帶離。
突發的一場意外讓男子心裡暗自著惱。他是不是撞見了蒲家不欲為人知的秘密?蒲老爺該不會要他負起責任吧?
「馮公子,剛才沒驚嚇到你吧?」蒲老爺一臉抱歉地道,神色微帶著一絲尷尬。「小女天生有些呆傻,馮公子你可別見怪。」
「哪裡的話,蒲老爺別放在心上。」一語雙關,男子拱手一揖,不再多言,淡定地跟隨著蒲家下人離開。
出了蒲宅大門,已是晌午時分,日頭當空照,市街的人潮逐漸散去,不是回家就是到酒樓飯館避暑,只剩下街旁零落的攤販。
「少爺,你可出來了。」門外,一名身材圓圓胖胖、手裡還抱著細綢布,年約十七、八歲做家僕打扮的少年趕緊跑上前來。「我辦完事在這兒等了將近一個時辰,都快被曬昏了。」忍不住抱怨一下。
男子不予理會,只是皺著眉逕自往前走去,家僕只得隨後跟上。
烈陽下,不過片刻,少年家僕已氣喘吁吁、揮汗如雨。「少、少爺,咱們先找家客棧休息一會兒吧。」唉,他實在又餓又累又渴呀!
男子停下腳步,回轉過身子,看著貼身僕廝阿福滿臉通紅、汗流浹背的模樣,眉心微微一皺,道:
「天氣真有這麼熱嗎?瞧你,像掉進河裡似,把汗擦一擦吧。」邊說著,伸手取過他手上抱著的綢布,隨後走進街旁的一家客棧。
阿福趕緊跟進去,一邊在心裡咕噥:自家主子還真是個怪人,這種天氣竟能保持一身清爽,一滴汗也沒流,好似現下是秋高氣爽的時節,著實教人不由得嘖嘖稱奇。
進了客棧,點了飯菜,還要了一壺茶,男子細心地將綢布放在另一條長凳上,才抽出筷子,準備用飯。
飯菜紛紛上桌,可他吃得並不多,倒是阿福,像餓了好幾頓似,沒一會工夫就解決了一大碗飯。
「沈兄,聽說昨日那城中首富蒲員外找你過府一敘,可有這麼一回事?」隔桌的談話聲若有似無地飄了過來。
阿福隨意瞥了一下話聲的來源,便又埋頭猛扒飯菜。
「吳兄,你的消息還真靈通!」一陣輕笑傳來,另一人繼續說道:「說正格的,那當下我還真是有點受寵若驚呢!你也知道,我不過是一個窮書生,蒲員外是何等人,竟會邀我過府敘談!」
「那後來呢?」聲音裡有著好奇。
吃飽了喝足了的阿福,抹了抹嘴巴,也好奇地側耳聽著。
回話的人沒來由地歎了一口氣。「那蒲員外不知打哪兒知道我想赴京趕考,又缺盤纏一事,馬上讓人端出一盤白銀,說是要贊助我此行的一切費用。他還說,就算我沒高中,將來也不必愁吃穿,他會幫我安排妥當。」
「這是件好事啊,沈兄為何歎氣?」
「欸,吳兄,你有所不知啊!」聲音忽然壓低了下來。「蒲員外是有條件的。」
「哦?什麼條件?」
「唉!條件就是我得先娶他的女兒進門。」話聲裡夾雜著歎息,聽來很是惋惜感慨。
「竟有這種事?!傳言蒲員外的女兒天生呆傻,莫非是真的?」語氣更好奇了,隨後半開玩笑地說道:「沈兄,你何不答應了呢!看在蒲員外提出那麼優渥的條件,你下半輩子衣食無虞,不也挺好?」
藉著眼角餘光,阿福瞥見那姓沈的書生一臉可惜地搖頭歎氣。
「唉!吳兄,不瞞你說,原本我也有點心動真,心想,蒲小姐不過是呆傻了些,不至於無法忍受吧。誰知道見了人,唉……」忍不住又搖頭了。
「怎麼了?見了人如何?」
阿福發現客棧裡其它人也都傾身豎著耳朵等著下文。
「那蒲家小姐今年十六歲,美則美矣,卻癡傻得厲害,還老是伸著舌頭,像烈日下歇息的狗兒一般。你說,我能娶這樣的妻子進門麼?」
「原來如此啊,那蒲員外為了寶貝女兒可也煞費了苦心。」
送菜的店小二經過,插嘴道:「蒲員外這麼做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前些時候翰生堂幾個窮書生全被找去問過了,沒有人肯娶蒲小姐為妻呢。」
「真可惜哪……」欷歔聲四起,就不知道眾人可惜的是癡呆的蒲女,還是蒲家大好的榮華富貴。
「少爺,他們說的那個蒲員外是和咱們有生意往來的那個蒲老爺嗎?」阿福搔著頭問。方才少爺才打那兒出來,就不知道有沒有遇上癡癡呆呆的蒲小姐。
經他一提,馮雲衣不免想起方才在蒲家撞見的那一幕,神色微惱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與我們不相干的事別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