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頗為得意自己的脫身之計的,但事到臨頭,兩人面臨分離之際,趙冰兒仍不禁紅了眼。
趙冰兒緊握她的手,淚眼婆娑地哽咽道:「我的好巧蓮,你的大恩大德,我只有來生再償還了。」
「快別這麼說,小姐……只要你開心,這一切就值得了。何況楚大人府邸一定是個瑤宮瓊闕,要是這場騙局不被揭穿,我會一生過著好日子。」
「你不怪我自私?」
「如果怪你,就不會答應幫你了。」
兩人縱使有千言萬語,此刻也不宜多說,趕緊行動才是真的。
在楚家上門迎娶時,戴著紅頭蓋的巧蓮便代替趙冰兒拜別高堂;而趙冰兒則身著巧蓮的衣裳,在場面混亂之際,從後門溜了出去。
一切竟出乎想像的順利,順利得反倒教人不安起來。
折騰了老半天,總算拜完堂,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後,新郎倌留在大廳招待賓客;身為新郎倌的楚孤湛始終一點喜悅之色也沒有,彷彿這樁婚事對他不具任何意義。
在新人房裡等待的巧蓮極度坐立難安,陪嫁的夏鳳早被她打發回房去,過些日子,她還得向夏鳳好好解釋今晚的情況,好讓這個騙局維持下去。
一向不擅扯謊的她十分擔心自己會露出馬腳,而且一想到待會兒的合巹之禮,一顆心更是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有人開門進來,跟著是撲鼻而來的酒氣,她知道是楚孤湛,心裡開始狂亂地忐忑起來。
微醺的楚孤湛有些粗魯地欣開她的頭蓋,見她始終低著頭,於是抬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她那張還算秀淨的臉蛋;巧蓮不敢看向他,眼神飄忽不定,找不到一個定點,此刻,她相信自己的額頭一定沁出了一片冷汗。
「看我!你不敢看你的相公嗎?」楚孤湛以命令的口吻說,雙眼瞇了起來。
巧蓮鼓起勇氣看向他,他竟是超乎想像的俊朗不凡、英氣逼人,只是眼神有些孤傲,且看來精明、幹練,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眸,彷彿能看進人的心坎兒裡似的,想對他撒謊,恐怕不是件易事。
當她明白這點後,全身不住地顫抖了起來,神情也不禁充滿了心虛。
楚孤湛的確是個厲害角色,感覺十分敏銳,他覺得她看起來畏畏縮縮,一副難登大雅之堂的樣子,根本不像是來自大戶人家的千金之軀。這和他原本認為的形象相去甚遠,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她就是趙家大小姐。
這事兒不對勁,他有著十分肯定的感覺。
「冰兒?」楚孤湛故意以不經意的口吻喚著她。
由於這並非巧蓮的閨名,在他連喚了幾聲後,巧蓮才反應過來。慌張地應了一聲,心緒亂成一團的她,此時有了不祥的預感。
「你不是趙冰兒,說!你究竟是誰?」楚孤湛強忍著怒氣,咬牙切齒地質問她,眼神有些危險。
他的質問讓巧蓮嚇得失了魂,眼見事情已經東窗事發,雙腿一軟,「咚」地一聲便跪了下去,全身抖得厲害。
「少爺,我對不住您,這……這全是我的主意,與我們家小姐無關,求您高抬貴手,什麼事全衝著我來好了,我……不!奴婢甘願受罰。」
本來楚孤湛對自己的直覺判斷還有所懷疑,現在她卻因心懷畏懼,自動地把真相給說了,這個結果頗令他驚訝。
「你果真不是趙冰兒。想必該是她身邊的丫環吧?你叫什麼?」
「怒婢名叫巧蓮,從小就服侍小姐。少爺饒命,奴婢因貪慕虛榮,所以懇求小姐讓奴婢代她嫁入楚家……」巧蓮一臉誠惶誠恐,但為了保全趙冰兒,仍大膽瞎編理由。
楚孤湛的睿智是出了名的,怎會如此輕易就被唬弄過去?
「到現在你還不說實話,當心我不僅饒不了你,連你家小姐也不放過!」
他此言一出,巧蓮再也沒膽子有所隱瞞,便將趙冰兒逃婚的前因後果和盤托出。
這就奇怪了!楚孤湛還是不懂,趙冰兒為什麼死也不進他楚家大門?連父母之命也逼迫不了她,還敢做出如此離經叛道之事,真不知她反對的是婚姻,還是他楚孤湛?
反對他?有可能嗎?他可是威名遠播的啊!趙冰兒這麼做分明是在給他難堪,他怎能饒過這樣不識相的女子?
「這可真好,你們主僕兩人給我的新婚之事帶來這種意外,讓我鬧出這種笑話,你們好啊!」楚孤湛怒氣衝天拂袖而去。
偌大的房裡,此刻只剩下巧蓮跪坐在地上,臉上塗抹的胭脂花粉早被淚水攪得一塌糊塗,但心中的懼怕遠超過了悲傷,她不知自己未來的命運將會如何。
然而臨陣脫逃的趙冰兒,因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所以找上了她的青衫之交楊則。
楊則目前官拜監察御史,父母雙亡;楊父生前當過太常傅士,楊則的才學更勝其父,雖僅位列中品官,但做的是專職史官,且很受朝廷重視。
唐代自高祖起就很注重史館與史官,在長安設有大明宮,皇帝有時會居住於此。大明宮是座雄偉的建築,正門為丹鳳門,正殿為含元殿,其後為宣政殿;殿的左右設有中書、門下兩省,及弘文、史兩館。
方纔楊則才從大明宮回府,孰料和趙冰兒碰個正著。
「冰兒?今天不是你的大喜之日嗎?你怎麼會在這裡?」楊則目瞪口呆地望著一臉狼狽的她。
趙、楊兩家是世交,原本趙廣宗屬意的女婿人選是楊則,但趙冰兒一直不願多談自己的婚姻大事,楊則三年前便在父親大人的安排下,娶了太僕少卿王大人的女兒,但王女過門沒多久便因感染風寒而去世;沒過多久,楊父也因病過世,那一年,楊則真是飽受了人間至苦。
如今愛女心切的趙廣宗,基於私心,捨不得讓自己的寶貝女兒成為人家續絃的對象,且論權勢,楚家勝過楊家,所以才會以楚孤湛為第一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