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光落到了前方,一個遙遠的地方。「我在這裡出生,在我小的時候,這裡被大火燒了,成為一片廢墟,在一年多前,我重新把房子蓋了起來……」
或許在這樣的月夜下特別容易吐露心事,或許她略帶低啞的嗓音聽來很溫柔,眼睛也很溫暖,讓他不自禁的說出平常不願說的話。
她的聲音不禁高了三度。「這房子是你自己蓋的?」
他點頭。「應該說這房子是我自己親手設計的。」
哦……她打量著他,有點難以想像他不是一個建築工人,而是個建築設計師。
他說:「家是最重要的,人一輩子都住在家裡,如果家裡不舒適、不溫暖的話,那就很可悲了。家承載著住的人的記憶,和喜怒哀樂,所以,應該按照住在裡面的人的需要來蓋房子。」
講到這話題,他顯然有了好興致。「房子是要能住很久的,像外國有很多的老房子,一住就是上百年,住了好幾代的人,那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建築物而已。」
她自小父母雙亡,由祖母一手撫養長大的,而祖母在前幾年也去世了。自小,她就像無根的浮萍,總是飄來蕩去的,對於這種感慨更加深刻。
「那房子為什麼只有蓋一半?」
他爬了爬頭髮,顯得有些苦惱。「蓋不下去了,沒有靈感,不知道怎麼蓋才好。」
聽來真隨便,她瞪著他。「蓋的時候怎麼不想清楚?你看看,現在這裡真像一個工地。」
「設計圖早就畫好了,但是,動工之後,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這才發現,我並不知道以後要住的是什麼樣的人,所以,房子就蓋不下去了,現在已經空了快一年了。」
所以,房子才會維持在這麼奇怪的狀態,房子的外型結構已經完工了,但屋裡還有好幾間的空房,而庭院也呈現荒廢停工。
她喃喃自語:「聽來真浪漫。」
多少人一生奮鬥就為了擁有一間房子,而他空手建一個家,不也是一個美麗的夢想。
濃黑的眉不自覺的攬緊。「別說我浪漫,我起雞皮疙瘩了。」
「呵,你這個浪漫是屬於成人的浪漫,不是小孩似的家家酒。」
這對原是陌生的男女,因緣際會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在這個月夜下,竟越談越投契。
「妳為什麼要來這裡,很多年輕的女孩子不願意待在這種鄉下地方。」
聞言,她的唇一抿。「我想休息一段時間,不想看到太多的人。」
她不願再多說,但話語間已透露出淡淡的哀愁。
「每個人都有他害怕的和世俗的一面,要是在意別人的想法,那真是不用活了。」
這話讓她的心驀地一動,一開始,對他談不上什麼好不好感,只把他當老闆看,她只想工作領薪水,至於其他的,她不想去想太多。
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簷下,她也曾不安,但這男人給人穩重誠實的感覺,應該是個可以讓人安心的人。
他是不是也曾受過傷?是不是和她一樣也在這裡療傷?這想法讓她對這男人有了幾分的憐惜。
「唔……林小姐……」
她賞他一個大笑臉。「叫我明儀就好了。」
「好,明儀,可不可以煮點東西給我吃,我餓了……」
餓了?他明明吃了三碗飯還有半鍋湯、兩罐啤酒,還有空了的四盤菜,他還餓?
「妳煮的菜真好吃。」
這話像是一句魔法,迅速澆熄她的錯愕。
「好吧!老闆,你要吃什麼?」
「隨便。」
是啊!她老闆不挑食,只要是她煮的菜,他總捧場的吃得乾乾淨淨。
她著手準備飯菜,剛剛的話題已經告了一段落,月夜下的談心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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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她開始了在方園的日子,居然出乎意外的……舒服。
是的,舒服,除了餵飽方剛之外,其他的時間,她都是悠閒的。每週固定有清潔公司的人來大掃除,方剛因為工作的緣故,每一周就會去台北一趟,一去可能一、兩天。
她的老闆沒有架子,也沒有煩人的同事,還有優渥的薪水,有這樣的工作在夢中部要笑喔。
她就在覺得對不起他付的薪水的想法下,所以力求在菜色上求新求變,觀察他的喜好,為他填滿整個冰箱,順帶打掃屋子,為他洗衣服。
她從一個煮飯的,徹底變成了女傭。
清早醒來,做好了早餐,她就出門散步,順便買菜,和街坊鄰居熟悉、熟悉。這時候,整條馬路會顯得生氣勃勃的,整個小鎮都充滿了活力。
因為家家戶戶都隔的不遠,街坊都是老鄰居,彼此都很熟悉,一路上,總會聽到各家各戶打招呼的聲音。
「早,出門啦?」
「老婆,我去上班啦!」
「媽,我去上課了。」
「嗯,路上小心點,騎車要注意。」婆婆媽媽們都不忘叮嚀。
菜市場裡人聲鼎沸,傳統市場雖然髒亂點,但蔬菜水果都很新鮮,也瀰漫著濃儂的人情味。
「林媽,晚一點,妳送點青菜到我家去。」她熟稔的和賣菜的人說著。
林媽媽的兒女都在外地工作、讀書,她和林伯伯兩人無聊,就種菜、賣菜。她家和方園離得滿近的,有時明儀就乾脆讓她直接將自己栽種的蔬菜送到方園,她進出方園多次,對方園也極為熟悉。
「好,我等會兒就送去。」
一邊漫步走著,她又在海產攤前停了下來,打量著魚貨。
「老闆娘,給我兩斤的蛤蜊。」
歐巴桑熟練的撈起了蛤蜊放在磅秤上。「80元,小姐,我沒看過妳,妳剛搬來的吧?」
「是啊!最近剛來的……」
「我就說,我在這裡賣十幾年了,這附近的人都認識,我瞧妳就像外地來的,妳住哪裡?」
敦親睦鄰很重要,明儀耐著性子答,「我住方園。」
方園?這兩個字剛講完,歐巴桑卻像被魔術棒一點靜止不動了。「哪裡的方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