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清脆的聲音又在靜默中響起。
「來呀來呀,你不是想吃我嗎?怎麼待在樹下動也不動呢?喔,對了,你不會爬樹嘛!」溫暖兒扮了個鬼臉,朝樹底下的狼吐了吐舌頭,「哈哈,你咬不到我、咬不到……啦啦啦……」
灰狼憤怒地低吼,可是卻拿她沒辦法,在被石頭重重的敲了好幾下腦袋後,終於無可奈何的放棄了這個難纏的獵物。
趕走了那只倒楣的狼,她開心的直拍手,正要爬下樹時,突然感覺身旁多了一個人,驚訝之餘差點掉下樹,還好那人及時扳住她的肩膀,她才免去跟地面親熱的命運。
她拍了拍胸脯,側頭看向來人,噘嘴道:「討厭,你知不知道我差點被你嚇死呀。」
「狼都沒嚇到你,何況是我。」
聽到這話,溫暖兒猛地瞪大了眼,「你早就在這裡了,可是卻眼睜睜看著我被狼欺負?」
被狼欺負?真虧她說得出來,明明就是她在欺負那匹狼。
意外的,他竟然有種想笑的感覺,雖然他到底沒有笑出來,但是臉色卻比慣常的冷漠和緩了許多。
他平靜地說道:「你既然沒求救,我何需出面。」
這正是他一向的原則,從不主動管閒事,如果當事者並不積極想脫離困境,他又何必替他出頭。
過去屈辱的歲月教會了他一件事,人最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萬不得已需要他人的力量,也得靠自己去取得──光是懦弱的等待別人的同情與憐憫,連爭取協助都不會的人,他不屑一顧。
「我本來以為這附近沒人,心想求救只是在浪費力氣,不如留著打狼,誰知道原來你在……」頓了一下,她皺皺小巧的鼻,隨即釋懷地揚起一抹微笑,「算了,反正光等著別人來救,自己卻什麼也不做,這種事實在不符合我的性格。」
望著那張漾著活力的俏臉,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但他很快就斂去了不該有的思緒,淡淡地道:「回去吧,楷傑很擔心你。」
溫暖兒敏銳地察覺到唐凜霜的語氣比從前緩和了許多,沒有了凍人的寒意,也不再那麼倨傲,不由得歡喜地對他露出甜美的笑靨。
他微微一怔,別開了臉,左手抓住她的右臂,縱身一跳,帶著她翩然落地。
一落地,他便放開了她的手,但她卻伸手挽住了他。
他皺眉看著她,她卻滿臉無辜地說道:「這裡好黑,我看不到路。」
事實上,她在林子裡待久了,早已習慣這樣的黑暗,如果真看不到,她先前哪裡還能用石頭丟狼呢?說到底,她不過是想接近他。
無言地注視她片刻,他終究還是沒甩開她,任她挽著他的手,和他並肩而行。
走沒幾步路,他突然感覺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殺氣,立刻停下腳步,凝神注意週遭的動靜。
但聽得四周傳來許多極輕極微的腳步聲,人數約莫二十餘人,雖然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但來人的武功似乎都不弱。
察覺到他神色有異,她輕聲問:「怎麼了?」
「退到一邊去!」
低喝的同時,他反手一推,將她推到了身後的一棵大樹旁,就在此時,四面八方倏地竄出無數黑影──
唐凜霜匆地向前奔出,雙膝微沉,身形躍起,手腕一抖,銀色軟劍疾刺而出,劍尖顫動,分別點向最靠近他的三名敵人。
四道身影瞬間交錯,只一招間,他便在那三人的肩上各刺了一劍,然而隨後又有數名黑衣人奔到,各持武器加入了圍攻。
不過黑衣人人數雖眾,一時間卻奈何不了唐凜霜,只是他們人數越來越多,要脫出重圍卻非易事。
突然,一陣破空之聲響起。
他身形微側,避開刺向他頭的長劍,同時揮劍擋下暗器,跟著身子一矮,閃過砍向他頸項的單刀,迅速倒轉劍柄,劍鋒平貼著刀面削去,逼得那人不得不撒手,左腿則向後踹出,將朝他襲來的飛爪踢向左後方的敵人,迫使那人回劍自救,隨即旋身將劍尖點向右方那人手腕,趁他長劍下移,胸前露出破綻之際,陡然變招,刺入他的咽喉,他立刻斷氣倒地。
唐凜霜正要再次進擊,卻聽到了溫暖兒的驚呼。
百忙中側頭望去,只見她捂著左臂,無力地倚著樹幹,兩名黑衣人正奔向她。
他猛地一驚,長劍後揮,格開襲向他背心的攻擊,身子拔尖而起,長劍幻化出干百道銀芒,趁敵人閃避之時躍出了包圍,奔向溫暖兒,長劍疾點──
那兩名黑衣人聽到身後劍聲颯颯,連忙回身格擋,孰料他這一劍只是虛招,在他們回身的同時,他已繞過他們,搶先到了她身邊。
不待黑衣人反應過來,唐凜霜抱起了昏沉的溫暖兒,從和來時相反的方向迅速退離。
※ ※ ※
仗著對山勢的熟悉和卓絕的輕功,唐凜霜抱著溫暖兒飛掠過樹林,逕往偏僻難覓路徑的山林深處而去,或穿過兩巖縫隙,或涉過清淺小溪,不多時便將眾黑衣人甩脫,但距離別苑卻也越來越遠。
他早已發現黑衣人在追趕他時,特意不讓他有機會往別苑而去,雖然他可以硬闖回別苑,但現實的情況卻不容他戀戰,只得潛入更深處,尋找暫時安頓的地方。
確定黑衣人不再追上來以後,他憑藉著往日的記憶,找到了一座山洞,大小足可容納他們二人還綽綽有餘。
他在洞口放下她,讓她倚靠著山壁而坐,幽幽的月光斜照在她臉上,照出她半張蒼白的臉孔,眉頭深鎖,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而另外半張臉孔則隱沒在黑暗中,顯出一種淒迷的氣氛。
手掌貼上她佈滿細微汗珠的額頭,他低聲問:「你怎樣了?」
凝望著那張失去了飛揚神采與蓬勃活力的蒼白嬌顏,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像是憐惜也像是歉疚,卻又攙雜了他還厘不清的異樣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