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海大概有五尺十寸高,眉清目秀,游穎說他喜歡大胸的女人,我不期然會幻想他色迷迷的樣子,但這個樣子與他並不配合。
常大海是負責刑事訴訟的律師。
「去年那宗太太肢解丈夫的案件,他是辨方律師。」游穎說。
「我只是在初期擔任她的辯護律師而已,最後還得由大律師出馬。」常大海更正。
「她肢解了自己的丈夫,還把他的肉煮來吃,只是囚禁六年,是不是判得太輕?」我問常大海。
「法律不是要判決某人有沒有做過某件事,而是他有沒有合理的理由解釋他所做的事。這個女人精神有問題。」常大海說。
「她丈夫整整二十年沒有跟她行房。」游穎說。
「明知一個人有罪,還要替他否認和辯護,會不會很痛苦?」我問常大海。
「法律本來就是一場很痛苦的角力。」常大海說。
「我也聽過類似的說話,那句話是:離婚是一場很痛苦的角力。」我說。
「結不結婚也是一場很痛苦的角力。」游穎突然有感而發,幽怨地望著常大海。
常大海好像充耳不聞。
「做人也是一場很痛苦的角力。」我打趣說。
「噢,是的,是的。」游穎頻頻點頭。
游穎笑的時候,口裡的檸檬水不慎掉到衣服上,常大海拿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抹去身上的水漬。大海對她還是很細心的,只是,大部分男人都不想結婚。
「你太太會不會趁你熟睡時將你剁成肉醬,然後煮來吃?」回到內衣店後,我在電話裡問森。
「這件事早晚會發生。」森說。
「她一定是愛得你很要緊,才想吃你的肉。」
「恨之入骨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沒有愛,又怎麼有恨呢?」我苦澀地說。
「那你是不是也會把我剁成肉醬?」
「我不喜歡吃肉醬。」我說。
「萬一我不幸變成肉醬,你還會認得那團肉醬是我嗎?」森笑著問我。
我突然覺得很害怕,我真怕他會被那個女人剁成肉醬。
「不要再說了!」
「這個也許是任何一個男人變心的下場,不是那話兒被剁成肉醬,便是整個人被剁成肉醬。」
「不要再說了,求求你。」我哀求他。
「如果你發現我變成一團肉醬,不要害怕,那是愛你的代價。」
我忍不住流淚,如果要他為我變成肉醬,我寧願把他還給那個女人。
晚上上時裝設計課時,我想著一團肉醬,什麼胃口也沒有。
「一起吃飯好嗎?」下課後,陳定粱問我。
我見反正一個人,答應跟他吃飯,陳定粱選擇了附近一間意大利餐廳。
「我要肉醬意粉。」他跟侍應說。
我差點反胃。
陳定粱吃肉醬意粉吃得津津有味。
「我昨天晚上碰到我前妻。」陳定粱說。
「你們真是有緣。」我說。
「她懷孕了,肚子隆起。」陳定粱用手比劃著。
「你是高興還是失意?」我從他臉上看不出來。
「當然是高興,不過也很失意。她跟我一起五年,連蛋也不曾下過一隻,跟現在的丈夫結婚不久,便懷孕了。」他苦笑。
「你很喜歡小孩子嗎?」
「不喜歡,而且還很害怕。」
「那你有什麼好妒忌的!」
「她跟別人生孩子嘛!」
「你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對不對?」我諷刺他。
「你不是這樣的嗎?」他反過來問我。
「我沒有這種經驗。」我說。
「你是賣內衣的嗎?」他問我。
「你想買來送給人?」
「有沒有特別為孕婦設計的內衣?」
「有特別為孕婦而製造的內褲,因為她們的肚子大,穿不下一般內褲。一般懷孕婦女也要換過一些尺碼較大的胸圍,因為她們的乳房會膨脹,舊的不合穿,到生了孩子之後,胸部可能會鬆弛,便要用質料比較硬的胸圍,生產完之後肚皮鬆弛,也要穿上特別的腰封收肚。所以一位顧客一旦懷孕,我們便有生意可做了。」我說。
「原來是這樣,做女人真辛苦。」
「你為什麼對孕婦那麼有興趣?你對前妻仍然念念不忘,對嗎?」
「不是,只是我看到她懷孕,感覺很奇怪,我們曾經睡在一起,我熟悉她的裸體,自然對於她的身體的變化很好奇,也很關心。」
「男人都是這樣的嗎?分手了,仍然想念她的身體?」
「不是每一個女人的身體他都會想念的。」陳定粱說。
「不是對她念念不忘,卻又想念她的身體,這個我不明白。」
「男人可能沒有愛過一個女人,卻仍然會回憶她的身體,只要她的身體曾經令他快樂。」
「如果像你所說的,男人的回憶可以只有性,沒有愛。」我說。
「難道女人不是這樣?」他反問我。
「女人的回憶必須有愛。」我說。
「說謊!」他冷笑。
「你憑什麼說我說謊?」我不滿。
「女人難道不會回憶和男人的某一場性愛?」
「那是因為她愛那個男人。」我強調。
「回憶一場性愛就是一場性愛,不應該有其他因素。」
陳定粱這個人真可怕,他很自信,也很相信自己對女人的瞭解能力。女人當然會單單回憶某一場性愛,但要女人親自承認這一點,是太難了。
「是一個女人告訴我的。」陳定粱說。
「她說她回憶你和她的一場性愛,卻不愛你嗎?」我挖苦他。
「你很愛嘲弄人。」陳定粱沒奈我何。
「這是我的特長。」我得意地說。
陳定粱駕著他的吉甫車送我回家。
「宇無過第二本書什麼時候出版?我答應過替他設計封面的。」陳定粱跟我說。
「他去了美國修讀一個短期課程,她和徐玉有一點問題,不過現在應該沒事了。」
「是什麼問題?」他問我。
「每一對男女都有問題的啦!」
「說的也是。」他笑笑說。
「開吉甫車好玩嗎?」我看到他一副很陶醉的樣子。
「你有沒有駕駛執照?」他問我。
「有,是五年前考到的,已經續了一次牌,但從來沒有開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