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說?」
「我跟他說我愛他。」游穎紅著臉說。
「你竟然會說這句話?」我不敢相信。
「我是愛他的,為什麼要隱瞞?」
「常大海豈不是很感動?」我笑說。
「所以他賴著不走啦。」游穎說。
「他跟那個唱片騎師完了嗎?」徐玉問游穎。
「他說是完了。其實我也有責任,我從來沒有嘗試去瞭解他的內心世界。我一直以為瞭解他,但我不是。他愛我甚於我愛他。如果不是唐文森這件事,我也許還不肯跟大海說我愛他,原來當你愛一個人,你是應該讓他知道的,說不定有一天你會永遠失去他。」
游穎說。
「是的。」我說。
「對不起,我不是要再提起這件事。」游穎說。
「不要緊,我唯一要埋怨的,是上天給我們五年,實在太短了,我願意為他蹉跎一生。」
「有這麼好的男人,我也願意。」徐玉說。
「為了他,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游穎跟我說。
「我可以的。」我說,「他會保護我。」
「你現在會重新考慮陳定粱嗎?」徐玉問我。
「我很久沒有見過陳定粱了,他從來不是後備。」我說。
找陳定粱來代替森,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代替森。
就在我們討論過陳定粱的第二天下午,我在中環一個賣酒的地方碰到陳定粱。他在選購紅酒,我跟他打招呼。
「周蕊,很久沒有見面了。」他跟我說。
「真巧,在這裡碰到你。」我說。
「我們連十三萬三千二百二十五分之一的或然率都遇上了,在這裡相遇也不出奇呀!」他還沒有忘記那十三萬三千二百二十五分之一的緣分。
「啊,是的。」我說。
「你的事情,我聽到了,很遺憾。」陳定粱跟我說。
「是徐玉告訴你的嗎?」
陳定粱點頭。
「我很愛他。」我說。
「我看得出來。」陳定粱說,「我們每一個人都給愛情折磨。」
他看到我拿著一瓶一九九零年的紅酒。
「你也喝酒的嗎?」他問我。
「我喜歡買一九九零年的紅酒,我和他是在這一年認識的。」我說。
自從森死後,我開始買這一個年份的酒,漸漸變成精神寄托。這一天所買的是第三瓶。
「一九九零年是一個好年份。」陳定粱告訴我,「這一年的葡萄酒很值得收藏,是書上說的。」
「那我真是幸運。」我說。
我總共收藏了十一瓶一九九零年的法國紅酒。陳定粱說得對,一九九零年是一個好年份,葡萄收成很好,這個年份的紅酒不斷漲價,快貴到我買不起了,只能每個月盡量買一瓶。
在過去了的春天,我在森給我的那一塊土地上種植番茄。雪堡負責耕田,它已經一歲了,身體壯健。我負責播種,已經收成了兩次,種出來的番茄又大又紅,我送了很多給徐玉和游穎,安娜和珍妮也分到很多。自己種的番茄好像特別好吃,常大海和游穎也嚷著要在那裡買一塊地親自種菜。
這天徐玉來找我,她說有一份東西要交給我。她用雞皮紙把那份東西牢牢包著。
「是什麼東西?」我問她。
「你拆開來看看。」她說。
我拆開雞皮紙,裡面是一個相架,相架裡有一隻類似蜜蜂的東西,但又不太像蜜蜂,它是有腳的,一雙翅膀象寶石,是彩色的。
「這是蜂鳥的標本,你不是說過想要的嗎?」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是在哪裡找到的?」
「是宇無過給我的。」
「你和他復合?」
「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了,但偶然還會見面。」徐玉說。
我仔細地看著那一隻死去多時、被製成標本的蜂鳥,它是唯一可以倒退飛的鳥,如果往事也可以倒退就好了,森會回到我身邊,會倒退回到我的懷抱裡,給我溫暖。我們的愛就像那蜂鳥,是塵世裡唯一的。
我把蜂鳥的標本帶回家裡,並且買了第十二瓶一九九零年的紅酒。這一天是入冬以來最冷的,只有攝氏六度。我在被窩裡聽《I will wait for you 》,我很久不敢聽這首歌了,森死後,我第一次再聽這首歌。
「咯咯咯咯——」有人在外面敲我的窗,我挪開窗前的那一幅「雪堡的天空」,外面並沒有人。我打開窗,寒風刺骨,外面沒有人,我記得森常常跟我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他最後一次出現,也是在一個這樣寒冷的晚上,在窗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