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
翠絲跟力克在水裡翻騰,它看來已經痊癒了。
「海豚有沒有愛情?」沈魚問翁信良。
「沒有人知道。」
「我認為有。你聽聽,它們的叫聲跟平常不一樣,很溫柔。它們的動作都是一致的。力克對翠絲特別好。本來是米高先愛上翠絲的。」
「米高是另一頭雄性海豚?」
沈魚點頭,指指水池裡一條孤獨的樽鼻海豚:「但力克打敗了米高,在動物世界裡的愛情,是強者取勝的。」
「人類也是。」翁信良感慨地說。
「不。太剛強的人會失敗,弱者不需努力便贏得一切。」
「動物對愛情並不忠心,海豚也不例外。」
「忠心也許是不必要的。」沈魚說:「男人有隨便擇偶的傾向,他們對性伴侶並不苛求,賣淫是全球各地男性也需求甚殷的一種服務。」
「我沒有試過。」翁信良說。
沈魚噗哧一聲笑了:「為什麼不試試看?」
「我從來沒有想過。你不介意你男朋友召妓的嗎?」
「如果我是男人,我也會試一次。」
「我曾經陪朋友去召妓,他有心臟病,怕會暈倒,要求我在附近等他。」
「結果他有沒有心臟病發?」
「沒有。那一次,我在街上等了兩小時。」
「你女朋友沒有罵你?」
「我那時沒有女朋友。」
「現在呢?」
「現在也沒有。」
沈魚看到翁信良的藥箱裡有一張訂購歌劇的表格。
「你想訂購這出歌劇的門票?」
「是的,從前在英國錯過了。」
沈魚把表格搶過來:「我有辦法拿到前排的座位,三張票怎麼樣?你請我和緹緹看。」
「不成問題。」
沈魚下班後趕快去票房輪候門票,她哪有什麼門路?只是沒想到排隊的人竟然那麼多。
翁信良剛剛準備下班的時候,緹緹來找他:「我的松獅病得很厲害,你能不能去看看它。」
「當然可以。」
翁信良跟緹緹一起坐計程車去。
「對不起,麻煩你。相熟的獸醫早就關門了。」
「不要緊,你在香港有房子嗎?」
「是我舅父的。我來香港就會住在這裡。」
翁信良來到緹緹的家,松獅無精打采地伏在地毯上。
「它整天肚瀉。」
「它患了腸胃炎,如果再拖延,就性命不保了。」
翁信良替它注射:「它叫什麼名字?」
「咕咕。」
緹緹送翁信良到樓下,經過一個公園,緹緹攀上鋼架,向翁信良揮手:「你也來。」
「不。我畏高。」翁信良尷尬地說。
「真的?」緹緹不相信翁信良是個畏高的大男人。
「那麼我要下來了。」緹緹站在鋼架上,張開雙手,踏出一步,以跳水般的優美姿態跳到地上,輕輕著地,輕輕鞠躬。
「你只有一個親人在香港嗎?」
「嗯。我父母都住在法國。他們從前是國家雜技團的。」
「回去了。」緹緹說:「今天晚上很冷。」
「是的,入冬以來天氣一直暖和,今天早上還很熱,現在忽然刮起大風。」
緹緹向翁信良揮手道別:「謝謝你。」
「今天晚上抱著咕咕睡吧,它需要一點溫暖。」翁信良說。
在文化中心的票房外,寒風刺骨,沈魚要不停地做原地跑來為身體增加熱量,尚有幾個人便輪到她買票。她想著翁信良的臉,心裡突然有一股暖流。
第二天早上,沈魚跑上翁信良的工作室。
「三張門票。」沈魚把三張門票交給他。
「謝謝你,多少錢?」
緹緹也來了,「咕咕今天沒有肚瀉了。」
「你看過咕咕?」沈魚問翁信良。
「昨天晚上它患上腸胃炎。」
沈魚連續打了幾個噴嚏,她有點傷感。
週末晚上,沈魚在緹緹家裡。緹緹在弄薑蔥蟹面,她愛吃螃蟹,而且她很會弄好吃的東西,沈魚就沒有這份能耐,做家務不是她的強項。此刻,她正站在雪櫃旁邊,吃完了五杯者喱和兩排巧克力。
「你又情緒低落?」緹緹問她。
沈魚只是有些傷感,她愛上了翁信良,可是她看出翁信良愛上了緹緹。
「你的樹熊怎麼樣?」緹緹問她。
「王樹熊?我不想見他。」
「他很喜歡你。」
「緹緹,你需要一個怎樣的男人?」
「跟我上床後,他願意為我死掉的男人。」緹緹舐著螃蟹爪說。
「哪有這樣的男人?只有雄蜘蛛會這樣。」沈魚說,「我想要一個我和他上床後,我願意為他死掉的男人。」
「有這種男人嗎?」緹緹笑著說。
「還沒有出現。」
緹緹弄好了一大盤的螃蟹面,說:「我要先洗一個澡。」
「我也來!」沈魚說。
她們兩個人泡在浴缸裡。
「你覺得翁信良怎麼樣?」緹緹問沈魚。
「長得英俊,沒有安全感。」
「你是不是喜歡翁信良?」
「不是,怎麼會呢?」沈魚潛進水裡。她突然感到後悔,她為什麼不肯坦白呢?因為她剛強,她認為那麼容易喜歡一個男人是軟弱的表現,她總是被自己誤了。
「那你呢?你喜歡翁信良嗎?」沈魚問緹緹。
「還不知道。」緹緹說:「喜歡一個人,是需要一份感動的。」
「或許有一天,他會感動你的。」
「是的,我一直等待被男人感動,我不會感動男人。」緹緹說。
「誰願意感動男人?」沈魚說,「那麼艱苦。」
早上,沈魚從電視新聞報道裡看到一條樽鼻小海豚擱淺的消息。時至今天,動物學家仍然無法解釋海豚擱淺的原因,普遍以為海豚和蝙蝠一樣,會發出音波,接到音波反射後再行動。如果它追魚到近海,會因海水混濁而使音波反射紊亂,不知方向,誤闖河川而在沙灘上擱淺。
還有另一種說法,海豚接近陸地,是為了到淡水洗澡,它身上長了寄生蟲,而寄生蟲一碰到淡水便會死,所以海豚要冒險到陸地洗澡,不幸與寄生蟲玉石俱焚。
沈魚寧願相信第二種說法,像海豚那麼聰明的動物,仍然願意為泡一個淡水浴而冒生命危險。它容不下身體上的瑕疵,寧願一死,也要擺脫寄生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