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賣海豚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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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十一月十一日晚上,沈魚在八時來到大會堂婚姻註冊處排隊,她竟然看到有一條幾十人的人龍,有人還帶了帳幕來紮營。那些排隊的男女,雙雙對對,臉上洋溢著幸福,沈魚卻是為別人的幸福而來。

  凌晨十二時,忽然傾盆大雨,沈魚完全沒有準備,渾身濕透,狼狽地躲在一旁。這時一個男人為她撐傘,是馬樂。

  「這種天氣,為什麼不帶雨傘?」馬樂關心她。

  沈魚沉默不語。

  馬樂脫下外套,披在沈魚身上說:「小心著涼。」

  「我不冷。」沈魚說。這一場雨,使她的心情壞透。

  「翁信良如果明白你為他做的事,一定很感動。」馬樂說。

  沈魚嚇了一跳,不敢望馬樂,她沒想到馬樂看出她喜歡翁信良,但沈魚也不打算掩飾,多一個人知道她的心事,雖然不安全,卻能夠減低孤單的感覺。

  「你需不需要去洗手間?」馬樂問她。

  沈魚沒想到這個男人連這麼細微的事也關心到。

  「不。」

  緹緹和翁信良在十一時四十五分來到。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快趕來。」翁信良說。

  「不要緊,反正這種事不會有第二次。」馬樂笑著說。

  「累不累?」緹緹問沈魚。

  「不累。」

  「你的頭髮濕了。」

  「剛才下雨。」

  「我和翁信良商量過了,下星期我會去巴黎探望我父母,順道買婚紗,還有,買一襲伴娘晚裝給你。」緹緹說。

  「翁信良不去嗎?」

  「我剛剛上班不久,不好意思請假。」翁信良的手放在緹緹的腰肢上說。

  「什麼時候回來?」沈魚問緹緹。

  「兩個星期後。」

  「你們回去吧,我和緹緹在這裡排隊好了,真想不到有這麼多人結婚。」翁信良說。

  「我送你回去。」馬樂跟沈魚說。

  「謝謝你。」翁信良跟沈魚說。

  沈魚是時候撤出這幸福的隊伍了。

  馬樂駕車送沈魚回家,又下著傾盆大雨,行雷閃電,沈魚一直默不作聲。

  「如果我剛才說錯了話,對不起。」馬樂說。

  「不。你沒有說錯話。你會不會告訴翁信良?」

  「我為什麼要告訴他?」

  「謝謝你。」

  車子到了沈魚的家。

  「要不要我送你上去?」馬樂說。

  「不用了,再見。」

  沈魚看著馬樂離開,可惜她不愛這個男人。

  沈魚回到家裡,喂籠裡的相思吃東西。這只相思,從來沒有開腔唱歌,它可能是啞的。沈魚吹著翁信良第一天來到海洋劇場對著海豚所吹的音符。相思聽了,竟然拍了兩下翅膀。

  「他要結婚了。」沈魚跟相思說。

  一個星期後,緹緹飛往巴黎。翁信良和沈魚到機場送機,入閘的時候,翁信良和緹緹情不自禁擁吻,沈魚識趣地走到一旁。

  「到了那邊打電話給我。」翁信良對緹緹說。

  「沈魚,我不在的時候,替我照顧翁信良。」沈魚點頭。

  翁信良駕車送沈魚回家。

  「你和馬樂怎樣?他很喜歡你。」

  「是嗎?」

  「我不知道你喜歡一個怎樣的男人?」

  沈魚望著翁信良的側臉,說:「你很想知道?」

  翁信良點頭。

  「我自己都不知道。」

  「嘗試發掘馬樂的好處吧,他倒是一個很細心的男人。」

  沈魚沒有回答,她需要的,不是一個細心的男人,而是一個她願意為他細心的男人。

  煙雨迷離的清晨,緹緹所乘的飛機在法國近郊撞向一座山,全機著火。

  飛機撞山的消息瞬即傳到香港,機上乘客全部罹難。沈魚在夢中被馬樂的電話吵醒,才知道緹緹出事。

  「新聞報告說沒有人生還。」馬樂說。

  沈魚在床上找到遙控器,開著電視機,看到工作人員正在清理屍體,被燒焦的屍體排列整齊放在地上,大部分都血肉模糊,其中一條屍體蜷縮成一團,他死時一定掙扎得很痛苦,不會是緹緹吧?沈魚抱著枕頭痛苦。

  「我找不到翁信良。」馬樂說,「他不在家,傳呼他很多次,他也沒有覆機,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

  「他可能在緹緹家。他說過每天要去餵咕咕的。」

  沈魚和馬樂趕到緹緹家。

  「如果他還不知道這件事,怎麼辦?」沈魚問馬樂。

  翁信良來應門,他剛剛睡醒,沈魚的估計沒有錯,他還不知道他和緹緹已成永訣。

  「什麼事?」翁信良看到他們兩個,覺得奇怪。

  「你為什麼不覆機?」

  「我的傳呼機昨晚給咕咕咬爛了,我在這裡睡著了。你們這麼著緊,有什麼事?」

  「你有沒有看電視?」馬樂問他。

  「我剛剛才被你們吵醒。」

  沈魚忍不住痛哭:「緹緹,緹緹……」

  「緹緹發生什麼事?」翁信良追問沈魚,他知道是一個壞消息。

  沈魚開不了口。

  「緹緹所坐的飛機發生意外。」馬樂說。

  翁信良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什麼意外?」

  「飛機撞山,嚴重焚燬。沒有一個人生還。」馬樂說。

  「緹緹呢?」翁信良茫然說。

  「沒有一個人生還。」馬樂說。

  翁信良整個人僵住了,在三秒的死寂之後,他大叫一聲,嚎哭起來。

  緹緹的父母在法國,所以她在那邊下葬。沈魚陪翁信良到法國參加葬禮,翁信良在飛機上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吃過一點東西。

  「至少她死前是很幸福的。」沈魚說:「懷著希望和幸福死去,總比絕望地死去好。」

  「不。」翁信良說:「她從來沒有想過這樣死去的,她一直以為,她會因為一次失手,從九十米高空躍下時,死在池邊。」

  「她從九十米高空躍下,從來沒有失手,卻死在飛機上,死在空中,這就是我們所謂的人生,總是攻其不備。」沈魚說。

  在葬禮上,翁信良站在緹緹的棺木前不肯離開。緹緹的身體嚴重燒傷,一張臉卻絲毫無損。她穿著白色的紗裙,安祥地躺在棺木裡,胸前放著一束白色雛菊,只要她張開眼睛,站起來,挽著翁信良的臂彎,她便是一位幸福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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