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否認。\"她理直氣壯地說。
\"他相信嗎?\" \"他好像是相信的。他是個拒絕長大的男人,他不會相信一些令自己傷心的事。\"她苦笑。
\"你跟傅傳孝到底怎樣?\" \"大家對大家都沒要求、沒承諾,也沒妒忌,這樣就很好,不像你和文治,愛得像檸檬。\" \"什麼像檸檬?\"我一頭霧水。
\"一顆檸檬有百分之五的檸檬酸、百分之零點五的糖,十分的酸,一分的甜,不就像愛情嗎?我和傅傳孝是榴槤,喜歡吃的人,說它是極品,不喜歡的說它臭。\"
\"那熊弼又是哪一種水果?\"我笑著問她。
\"是橙。雖然沒個性,卻有安全感。\" \"你改行賣水果嗎?\"
\"你說對了一半,我這陣子正忙著處理一宗葡萄訴訟案,正牌的葡萄商要控告冒牌葡萄的那個。\"良湄走了,我在想她說的\"十分的酸,一分的甜\".文治回來時,我問他:\"如果愛情有十分,有幾多分是酸,幾多分是甜?良湄說是十分的酸,一分的甜,是嗎?\"
\"沒有那十分的酸,怎見得那一分的甜有多甜?\"原來,我們都不過在追求那一分的甜。
我們吃那麼多苦,只為嘗一分的甜。只有傻瓜才會這樣做。
第二天是週末,下午,良湄來我家裡一起佈置聖誕樹。文治從電視台打電話回來。
\"良湄在嗎?\"他很凝重的問我。
\"她正巧在這裡,有什麼事?\" \"熊弼出了事。\" \"什麼事?\"良湄問我。
熊弼在大學實驗室裡做實驗,隔壁實驗室有學生不小心打翻了一瓶有毒氣體,熊弼跑去叫學生們走避,他是最後一個離開的,結果吸入大量有毒氣體。他自行登上救護車時,還在微笑,送到醫院之後,不再醒來。醫生發現他肺部充滿了酸性氣體,無法救活。
良湄在醫院守候了三天三夜,熊弼沒機會睜開眼睛跟她說一句話就離開了。
我最後一次見熊弼,是在方維志公司喬遷的酒會上,他落落寡歡地站在一角。他幽幽地跟我說:\"長大是很痛苦的。\"現在他應該覺得快樂,他從此不再長大了。臨走的時候,他跟我說再見。他像小孩子那樣,輕輕地跟我揮手。
別離,成了訣別。他永遠不知道,他愛的女人,一直背叛他。背叛,是多麼殘忍的事。
喪禮結束之後,我在良湄家裡一直陪伴著她。傅傳孝打過幾次電話來,她不肯接。她老是在客廳和廚房裡打轉。
\"那個葡萄商送了幾盒溫室葡萄給我,你要不要試試?\"她問我。
我搖頭。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我:\"你要不要吃點什麼的?我想看著你吃東西。\"我勉強在她面前吃了幾顆葡萄。
又過了一會兒,她老是走到廚房裡,不停地洗手。
\"良湄,你別再這樣。\"我制止她。
\"他臨走的前一天,我還向他撒謊。\"她哀傷地說。
\"你並不知道他會發生意外。\"我安慰她。
\"他是不是不會再回來?\"她淒然問我。
我不曉得怎樣回答她。
\"我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
\"聽說每個人在天上都有一顆星,他死了的話,屬於他的那顆星就會殞落。下一次,你看到流星,就跟流星說對不起吧,他會聽到的。\"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我不會這樣對他。\"她含淚說。
為什麼我們總是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在未可預知的重逢裡,我們以為總會重逢,總會有緣再會,總以為有機會說一聲對不起,卻從沒想過每一次揮手道別,都可能是訣別,每一聲歎息,都可能是人間最後的一聲歎息。
我安頓良湄睡好,回到自己家裡。
\"她怎麼了?\"文治問我。
我一股腦兒撲進他懷裡。
\"我們結婚好嗎?\"我問他。
他怔怔地望著我。
\"你肯娶我嗎?\"我含淚問他。
他輕輕為我抹去臉上的淚水說:\"我怎麼捨得說不?\" \"我們明天就去買戒指。\"我幸福地說。
第二天,我們到\"蒂芬妮\"珠寶店買結婚戒指。
我選了一對白金戒指。
\"這個好嗎?\"我把戒指套在左手無名指上,問文治。
\"你喜歡吧。\"他說。
\"你也試試看。\"我把戒指穿在他的無名指上。
\"有我們的尺碼嗎?\"我問售貨員。
\"對不起,兩位的尺碼比較熱門,暫時沒有貨。\"她說。
\"什麼時候會有?\"我問。
\"如果現在訂貨,要三個月時間。\" \"三個月這麼久?\"我愣了一下,\"不是空運過來的嗎?\"
\"不錯是空運,但戒指是有客人訂貨才開始鑄造的,全世界的\'蒂芬妮\'都集中在美國鑄造,所以要輪候。你知道,很多女孩子只肯要\'蒂芬妮\'的結婚戒指。\"
\"真的要等三個月?\"我問。
\"兩位是不是已經定了婚期?\" \"還沒有。\"文治說。
\"要不要到別處去?\"我問文治,\"三個月太久了。\" \"你喜歡這枚戒指嗎?\"他問我。
我看著手上的戒指,真的捨不得除下來。我唸書時就渴望將來要擁有一枚\"蒂芬妮\"的結婚戒指。
\"既然喜歡,就等三個月吧。\"文治說。
\"對呀,結婚戒指是戴一輩子的,反正兩位不是趕婚期。\"那位售貨員說。
\"你替我們訂貨吧。\"文治說。
\"謝謝你,徐先生。戒指來到,該通知哪一位?\" \"通知我吧。\"我說。
那位售貨員開了一張收據給我們。
\"戒指來到,可以刻字。\"她說。
我珍之重之把單據藏在錢包裡。
三個月,太漫長了。我緊緊握著文治的手,走在熙來攘往的街上,三個月後,會一切如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