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麵包樹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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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10

  葛米兒的唱片推出了。整張唱片的歌詞都是林方文寫的。那些歌很受歡迎,電台天天在播。唱片的銷量也破了她自己的記錄。

  在祝捷會上,葛米兒公開地說:

  「要感謝林方文,沒有他,也不會有我。謝謝他為我寫了那麼動人的歌詞,這是我的幸福。」

  林方文沒有在那個祝捷會上出現,他幾乎從來不出席這種場合。他沒去也沒關係,大家都說他和葛米兒是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不是我和他嗎?

  在報館裡看到這段娛樂新聞的那一刻,我心裡充滿了酸溜溜的感覺。我為他的成功而驕傲;可是,有哪個女孩子會喜歡自己的男朋友跟另一個女孩子成為金童玉女呢?這是很難接受的吧?

  11當我滿心酸溜溜的時候,林方文的電話打來了。

  「你在哪裡?」他的聲音很愉快。

  聽到他的聲音,我卻妒忌起來了。

  「不是說今天去潛水的嗎?」我問。

  「我在船上,一會兒就跳下去。」他說。

  「那還不快點跳?」我冷冷的說。

  「幹嗎這麼快?」他笑嘻嘻的問。

  「海裡的鯊魚已經很餓了!」我說。

  「你想我給鯊魚吃掉嗎?」

  「求之不得。」

  「你這麼恨我嗎?」

  「恨透了!」

  「為什麼?」

  「恨你也需要理由的嗎?」

  「那總要讓我死得瞑目!」

  「恨你就是因為你太可恨!」

  「你是從來沒有愛過我的吧?」他故意裝著很可憐的問我。

  「誰愛過你?」

  「既然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你為什麼和我睡?」

  「你想知道理由嗎?」

  「嗯。」

  「難道你自己看不出來的嗎?你不過是我的洩慾工具!」我笑呵呵的說。

  「做了你的洩慾工具那麼多年,你總會對我有點感情吧?」

  「有是有的,就是對於洩慾工具的感情。」

  「萬一我給鯊魚吃掉了,你便連個洩慾工具也沒有。」

  「那沒關係,反正我已經厭倦了你。」我說。

  「你怎可以厭倦了我呢?我還沒有厭倦你呀!」

  「那可不關我的事!首先厭倦對方的,當然是佔上風的了。」

  「難道你不需要我嗎?」

  「我怎會需要你?我們又不是金童玉女!」我故意那樣說。

  「那我們是什麼?是東邪西毒嗎?」

  「是南杏北杏!」我沒好氣的說。

  「什麼南杏北杏?」

  「就是南杏仁和北杏仁。」

  「杏仁?就是兩個心呀!」他高興的說。

  「吃多了便會中毒!根本我不是你什麼人!你也不是我什麼人!」

  「你真是沒良心!」

  「你現在才知道嗎?那你還不快點跳下去!」

  「那我跳了!也許你以後再也見不到我。」

  「但願如此!」

  「我跳了!」他悲傷的說。

  電話真的掛斷了。我連續打了很多次,他沒有再接電話。

  他真的跳了下去嗎?他當然知道我是跟他鬧著玩的。海裡的鯊魚卻不會鬧著玩。他會遇到鯊魚嗎?會有其他意外嗎?我很後悔那樣詛咒他。他不是我的洩慾工具。他是我的愛和欲,他不可以死。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多麼後悔跟他開那樣的玩笑。他不回來了怎麼辦?直到黃昏,我才終於找到他。

  「你在哪裡?」我問他。

  「在船上,剛剛從水裡上來的。你找我有事嗎?」他氣定神閒的說。

  「看看你有沒有給鯊魚吃掉?」

  「你現在很失望吧?」

  「是的,失望極了。」

  「你對我真的是有欲無情嗎?」

  「那當然了。」

  「我可以來找你嗎?」

  「你找我幹什麼?我根本不想見到你。」

  「但是,我想見你。」

  「你為什麼要見我?」

  「就是要做你的洩慾工具。」他嬉皮笑臉的說。

  「我不要你。」我說。

  那天晚上,他來了,臉和脖子曬得紅通通的。我們並沒有分離;然而,那一刻,當他安然無恙的站在我面前,我竟然有著在茫茫人海中跟他重逢的感覺。也許,曾經有千分之一或者萬分之一的機會,他遇到了意外,我們便再也沒法相見。我整整一天惦念著他,牽腸掛肚,都是自己作的孽。女人要是詛咒自己所愛的人,最終受到懲罰的,原來還是她自己。

  「你不想見我嗎?」他問。

  「誰要見你?」我說。

  「既然不想見我,那就合上眼睛吧。」

  「為什麼要合上眼睛?」

  「那就再見不到我了!快點!」

  我唯有合上眼睛。他拉著我的兩條手腕,我的雙手突然感到一陳冰涼,他把一個小小的圓球放在我手裡。我張開眼睛,看到我手上的一顆風景水晶球。

  「送給你的。」他說。

  那不是我們童年時常常玩的東西嗎?不是已經絕跡了嗎?

  水晶球裡面嵌著海底的風景。牛奶藍色的珊瑚礁、綠色的海藻和黃色的潛艇,在水波裡飄浮。幾隻紙折的、彩色的魚兒輕盈地飛舞,緩慢而慵懶,在水色裡流轉。水晶球裡,空氣便是水,明淨而清澈。我小時候也擁有過一個風景玻璃球,水液流波裡,是古堡和雪景,雪花紛飛飄落,永遠的重複著。那是童年時一個美好的回憶。玻璃球裡,一切景物都是永恆的,讓我們遺忘了變遷。

  「這個水晶球,是可以許願的嗎?」我把它放在眼前。

  「你想的話,為什麼不可以?」林方文說。

  「為什麼要送這個給我?」

  「讓你也看看海底的風景。」

  「你看到的海底和我看到的海底是一樣的嗎?」

  「只是沒有潛艇。」

  「也沒有鯊魚?」

  「是的。」

  「那太好了。」我說。

  「那潛水員呢?」我問。

  「躲起來了。」他俏皮的說。

  我把水晶球從左手掉到右手,又從右手掉到左手,它在我手裡流轉。如果真的可以許願,我要許一個什麼願呢?是永不永不說再見的願望嗎?終於,我知道,要永不永不說再見,那是不可能的。

  12

  後來有一天晚上,我在銅鑼灣鬧市裡碰到葛米兒,她在那兒拍音樂錄影帶。水銀燈的強光把漆黑的街道照亮了,工作人員利用一輛水車製造出滂沱大雨的場景。那裡圍了很多人,我走到人群前面,想跟她打招呼。她正低著頭用一條毛巾抹臉,當她抬頭看見了我,她遲疑了一會才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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