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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顧青的媽媽最疼他,顧青到銀行上班,也是為了媽媽。這個善良的女人雖然渡洋留學,骨子裡卻很傳統。她相信人生有許多責任。為人女兒,為人妻子,為人母親,都是她的責任,她總是害怕自己做得不夠好。

  在自己家族的銀行上班,時間比較容易控制。那麼,他便可以為李瑤處理一些事情。結果,李瑤跟唱片公司的合約是他去談的,他成了她的經紀人。

  李瑤的唱片在四個月之後推出,那是一張很有水準的唱片,甚至有評論說,這張唱片是胡桑近年的代表作。唱片的銷量超過了他們的預期,李瑤的名字已經有人認識了。

  名氣好像一夜之間湧來,幾乎令人措手不及,她忙著為事業奮鬥。

  今天晚上,李瑤要出席電視台一個現場直播的音樂節目。顧青一個人在家裡,看到了在電視屏幕上出現的她。李瑤穿著傅芳儀為她搭配的衣服,品味出眾。她一邊彈琴一邊唱歌,她是那麼漂亮,甚至比以前更漂亮了一些。一種不安忽然壓在顧青心頭。在倫敦的日子,除了天氣偶然令人沮喪之外,生活是那麼簡單和平靜,彷彿是可以過一輩子拭目以待。時光已經永難復回嗎?鋪在李瑤腳上的,是顧青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法想像的一種人生。他會從此失去她嗎?

  然而,很快地,他這種想法受到了自己內心的譴責。如果他對一個人的愛是足夠的,為什麼會害怕她成功?難道他不希望她成功嗎?從認識她的那天開始,他便知道她不會是個平凡的女孩,他比任何人更早地發現她的優秀。這一刻,他不是應該感到驕傲嗎?

  假使他要失去她,那麼,他至少是無愧的。他們一起走過了倫敦的夜色,他知道,以後的夜色也許都不一樣了。然而,每一個改變,都是通向一次考驗,正如今天晚上,她不在身畔,但他發覺自己比往昔更愛她。

  人的生活就像作曲,每人在自己生活的樂章裡都有一個房屋的位置,他願意和她一起譜寫他們共同的那支歌。

  韓坡沒有回去巴黎,那天在渡輪上,他遇到一個人,改變了他的計劃。那人是他的舊同學魯新雨。魯新雨在一行座位裡發現了韓坡,他走上去跟他打招呼,兩個人拉雜地談了一些往事。魯新雨記得韓坡以前很受女生歡迎,而且很會做生意。韓坡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些冒牌皮具,賣給那些愛慕名牌又買不起真貨的女生。他還收集同學們的舊唱片,拿去二手唱片店轉賣,自己收一些車馬費。

  韓坡窘困地笑了,這些事,他都不記得了。那時為了賺點零用錢,減輕舅舅的負擔,他做過很多兼職。

  「你有興趣做唱片店嗎?」魯新雨忽然說。

  然後,魯新雨告訴韓坡,三年前,他開了一家唱片店,賣新唱片,也賣二手唱片。這家店的規模雖然小得可憐,但是從一開始便賺錢了。現在,他很想把這家唱片店送給別人。三個月來,他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他平日是坐地下鐵上班的,今天很偶然的搭渡輪,然後遇上韓坡,而韓坡以前也幫同學賣過舊唱片,看來他是最適合的人選了。

  韓坡其實嚇了一跳,怎麼會有人把一盤賺錢的生意無條件送給他呢?

  這個時候,魯新雨帶著一抹幸福的微笑說,他女朋友下個月便要去西班牙,她會在那邊逗留一年學西班牙語。他答應了陪她一起去,他不放心她一個人。他又補充說,她是個很好的女孩:聰明、迷人,很特別。他走了,唱片店便沒人打理,反正賣出去也賺不了多少錢,他想要送給一個人。

  韓坡沒答應。

  魯新雨堅持要他再考慮一下,並且跟他約好隔天在唱片店見面。

  隔天,韓坡去了唱片店,那家店小得只能讓幾個人同時擠進去,生意卻還不錯。然後,那個女孩來了,韓坡看見她,不禁有點詫異。她只是個很平凡的、長著一雙大耳朵的女孩。愛情或許都是大近視,我們愛上惟有我們才覺得無與倫比的人,那是一種視覺的偏差。

  三個人去吃飯的時候,魯新雨坐在大耳朵旁邊。大耳朵的話很少,一直低著頭看書,魯新雨不時提醒她說,菜涼了,先吃一點吧。這個時候,大耳朵會抬起頭來,朝她男朋友柔情地微笑。韓坡被這種感情打動了,答應替魯新雨暫管理唱片店,而不是作為一份禮物。

  「一年後你回來,我便還給你。」韓坡說。

  他想,或許可以利用這一年時間賺點錢,再去任何一個地方,除了巴黎。他突然對巴黎的豬腳感到一股嫌惡。這天晚上,魯新雨剛好點了一客蜜汁火腿,和大耳朵兩個人吃得很滋味的樣子。

  於是,韓坡留了下來,四個月後,他在唱片店裡看到李瑤的唱片。這張名為《遙遠》的唱片,是李瑤自己作曲的,裡面收錄了她的鋼琴獨奏。唱片風格介乎古典和流行之間,看得出是透有野心的嘗試。唱片封套上,李瑤穿著一襲無袖的白色絲襯衣和黑色西褲,靠在一台亮晶晶的史坦威鋼琴前面,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她出落得比以前更清秀了,只有一雙眼睛依舊淘氣又明亮,跟小時候的她沒有兩樣。他以為李瑤有天會成為綱琴家的,怎麼一夜之間成了歌手?他把那張唱片放在店裡最顯眼的位置,整天播她的歌。只是,就跟那張唱片的名字一樣,他和她,已經太遙遠了。

  第三章

  一開始就是一個壞日子。韓坡大清早接到舅母的電話,提醒他別遲到,這天是他父母的忌辰。他掛上電話,醒來又滑回睡眠,以致當他再度醒來時,已經遲了。

  他匆匆趕到墓地去。他的父母死於20年前的這一天,埋在同一口墓穴裡。20年來,徐義雄每年的這一天都一定率領一家人來拜祭。韓坡只有在去了歐洲的那3年才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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