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好,那就這樣決定了。」智美困惑地說。
「嗯。」
一切正常。
太正常了,反而有些不尋常,因為今天應該要表現得跟平常不一樣才對呀。今天可是最後一天了。
智美按捺著,一邊喝著雞蛋牛奶,一邊觀察著博佳臉上的神色。
但他神態從容自若,完全無跡可尋。
喝光了牛奶,啃完了土司,智美拭了拭唇角,緩緩地說:「我上班了。」
博佳翻著今天的早報,淡淡地道:「好,開車小心。」
就這樣?他沒其它的話要說?
好歹他們也當室友當了一個月了,連道別的話也沒有?
智美站了起來,悶悶地道:「我去上班了。」
「好。」
瞄了他一眼,還是沒反應。
智美有種想捉住他的衣領搖晃他的衝動,但她已經站起來了,所以接下來的唯一動作只能是離開餐桌,準備上班去。
「我去上班了。」她無精打采地說。
她腳步有些沉重地往外走。
「智美。」博佳叫住她。
哈,悶騷!終究還是忍不住了吧。
智美款款地轉身回來。「什麼事?」
博佳抬起頭,如往常一樣那樣淡淡地笑著。「你今天真奇怪,同樣一句話說了三次,是不是生病了?下班後去看一下醫生吧。」
智美體內一股無名火上揚,她蹙起眉:「你才需要看醫生呢,不管你了,再見!」
說完,她氣沖沖地離開,走到車庫去將車子開出來。
博佳站在窗邊,看著智美開車上路。
「再見,智美。」歎了口氣,他走到樓上的書房裡,將紙張放進傳真機裡,輸入一個傳真號碼。
☆ ☆ ☆
智美一早來到公司,潔西卡已將一疊整理過的文件、郵件和傳真放在她桌上。
儘管心情有些低落,但她還是盡量振作起精神,準備努力工作。
她將私人信件移到一邊,先處理緊急的公務。
待公事告了一段落後,她才開始拆信和看傳真。
然後,她的注意力被一張傳真信函所吸引住,從一疊紙張裡抽出那張手寫的傳真,她既釋然又會心地綻出一朵不易被人察覺的微笑。
她確實是笑了,但隨著字裡行間的行進,她漸漸收斂住笑意,抿起了唇。
智美:
有些事情不適合面對面地攤開來說,例如我們現在要談的這件事。
不瞞你,從你搬到我那裡住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每天在倒數著日期--別誤會,跟你相處很愉快,你是個很棒的室友。你從來不挑食,非常好養,餵飽你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工作。
一個月的時間曾經感覺很長,但如今回想起來,卻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令人訝異日子居然一下子就過去了。時間過得具快,可不是?
花園裡有一種放心花,一年只有一季花期,只在黃昏時開,太陽下山後便凋謝。醞釀了一整年的期待,卻在短短的幾個小時裡就結束了一生的燦爛,我時常納悶,不知她為誰綻放?或者,誰也不為,只是天性如此?
最後一天晚上,我失眠了,就爬起來寫這封信。看見你房裡很早就熄燈,想必你睡得很好。
已是凌晨了,今天是最後一天,不知道這一個月來,你的感想是什麼?與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是否讓你有坐牢的感覺?希望沒有。
假如有的話,我向你致歉,同時也向你道謝,我知道我姊姊們不容易取悅,謝謝你的配合,也希望你還滿意我的表現。能當你的合夥人,我深感榮幸,而如果你認為婚姻的偽裝已經不必要,歡迎隨時找我簽字。
看你搬家的感覺光是想像就覺得很奇怪,所以我就不打擾你了。
今天我會住到山上去,一個禮拜後才會回來,我想你一定很迫不及待要回市區,你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慢慢搬東西,這一個月來,累你舟車勞頓,辛苦了。離開後,請記得幫我鎖門。
最後,恭喜你重獲自由,並祝你一切順心如意。
依然是朋友?
博佳
☆ ☆ ☆
在花園裡設定好自動灑水的裝置,博佳滿身大汗的離開花園,回到屋子裡。
智美應該已經看到傳真了吧。
沒有當面道別,是有些不夠大方,但這樣比較好,比較不會覺得捨不得。相處的這一個月來,他已經從不適應到習慣了她的存在。
習慣在早上準備兩份早餐,道早安、說再見。
習慣在晚上等候一個人回來一起共進晚餐的感覺,聽她聊白天發生的瑣事,一起洗碗,看新聞。
習慣聽她爽朗的笑聲,習慣看她的笑容,習慣偶爾會出現在兩個人之間的莫名尷尬,然後一起別開臉。
習慣在睡不著的夜裡,有人可以一起下棋;習慣早晨醒來,在花園裡照料花草時,抬起頭就看見她站在窗口揮手向他打招呼。
習慣她偶爾不耐煩時會有的小動作,和不自覺擰起的眉頭--她可能自己都沒發現呢。
也習慣喝她煮的咖啡,他會懷念的。
智美是他生命中的一小段意外的插曲,出現和停留的時間雖然不長,卻會成為他記憶中的一部分。他知道,往後,當他看見旋心花開的時候,他就會想起她。
因為對他而言,她是一個……很特別的朋友。
☆ ☆ ☆
智美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生悶氣,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什麼?
或許是氣博佳傳真來的道別信,或許就是氣他本人。
在看了他的傳真後,她有股衝動想要開車回郊區,把他攔下來,用力地搖晃他,問他究竟在想什麼?
居然、居然連當面跟她說聲再見也不願意,反而還逃到山上去,活像在避難似的。他把她當成什麼了啊?洪水猛獸還是妖魔鬼怪?為什麼不大大方方地送她?
早餐時還裝的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呆樣,真是愈想愈讓人想生氣。
沒有丟下繁忙公事跑回郊區,是理智阻止了她。
從早上氣到下午,生氣讓她辦事效率更加迅速,一時間,所有該做的都做了,預定的加班時間也取消,她從市區一路氣回郊區,回到博佳住處,停妥車,開了門,發現一室冷清,她才冷靜下來,怒火一點一點地消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