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非得找一個女人結婚,他不認為對像會是過去這幾次來相親的任何一位。
☆ ☆ ☆
補妝當然只是個藉口。
合情合理的藉口。
智美很高興她身為女人。因為男人沒有辦法使用這個藉口。
在化妝間只待了一下,她便溜到二樓露台上的開放式露天咖啡座去透透氣。
露台上植滿了草本植物,枝葉繁茂的九重葛在園丁的照料下沿著棚架生長,提供客人遮蔭乘涼。
智美點了杯冷飲,在一張空椅子上坐下。
她估計她可以花個三十分鐘「補妝」,等元氣恢復了再下樓去。
希望媽媽不會介意幫她應付那位王先生,畢竟,人是她們自己找來的。
從雜誌區拿來一本近期的八卦雜誌翻看著,目光停留在「前進上海」那一頁。近來前往上海投資儼然已成為一股潮流,最近聽說上層有意到上海發展,如果消息屬實,也許她會被外調晉陞到上海當主管也說不一定。
不過她不擔心。
這就是單身的好處,一個人想去哪裡,就可以去哪裡。
家庭只會帶來無謂的牽絆,她不想自找麻煩。
手滑了一下,雜誌掉在地上,剛好被一隻路過的大腳踩上。
龐博佳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腳下踩到的不明物體。
他順手把手上拿著的咖啡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蹲下身撿起腳下的雜誌。
「很抱歉,我沒有看到。」
他拍去灰塵,把雜誌遞向前。
「沒關係,謝謝。」智美伸手接過雜誌。
兩人的視線再度對上。
「啊,你--」竟然……
「是你?」有一點訝異。
那個撞到頭的。
「是我。」
「沒錯。」
兩人又同時說。
「好巧。」
看著對方,他們忍不住笑了。
他看了看四周,發現已無空桌,便道:「我能坐下嗎?」
她大方地說:「當然可以,請坐。」
他也落落大方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兩個人互不相識,為先前的巧合,忍不住打量著對方。
他們的心態很單純,純粹只是陌生人對陌生人的好奇。
他穿著一套簡單的襯衫、長褲,沒打領帶,上衣口袋夾著一隻普通的簽字筆,很隨和的打扮。他五官端正,身量高大卻不至於太過壯碩,黝黑的膚色讓他看起來頗有幾分粗獷,談吐之間卻流露著與他不怎麼搭調的書卷氣息。
在她眼中,他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但跟她所認識的那些男人有一點不一樣。至於是哪裡不一樣,她還在觀察。
她則穿著一套舒適的裙裝,不會非常正式,但也不至於失禮。一頭長及腰部的卷髮披在身後最教人側目。心型臉蛋上只略施薄妝,她的五官並不特別精緻,但是很有味道,蜜金色的肌膚看起來健康而富彈性,一雙眼睛晶亮有神,恍似夏夜裡天上最亮的星。
這是個不怕日曬的女人,也是個時髦的女人,她給他一種特別的感覺。至於特別在什麼地方,他還在觀察。
像這種情況 兩個陌生人,顯然都成年已久,突然間命運讓他們相遇,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呢?
感謝印刷術的進步。
「這是我的名片。」她說。
「請指教。」他說。
他們交換了名片,對彼此開始了最基本的認識。
智美看了眼他給的草綠色名片,記下了他的名後才小心翼翼地收起。
「龐,很少見的姓。」更納罕的是,這男人竟是個園丁。
園丁也用名片?真先進。智美想。
他禮貌地收起她的名片後,笑說:「有名片很方便對不對,這樣介紹起自己的時候就不會不知道要講什麼了,我最不擅長的就是自我介紹。」
智美忍不住給了個笑。「真的,我以前也這樣想呢,以前在學校被要求自我介紹的時候總是覺得很討厭。」
「現在還是這樣嗎?」他注意到她說了「以前」。
「現在?」智美笑了笑。「現在可不行了,從事公關這門行業讓我不得不能言善道,我只好強迫自已收斂收斂我天生羞怯的性格了。」
他笑道:「看來你收斂得很成功,我看不出來你會羞怯。」
「喔,也許是我記錯了。」多年來的職業訓練早讓智美不曉得什麼叫作含蓄了。
他看著她,覺得她的爽朗十分吸引他。突然他想到:「我記得你同伴好像在樓下吧,怎麼一個人上樓來了?」
說到這,她也想到了。她靈活的大眼轉了轉,笑道:「我記得你好像也有同伴在下面等嘛,說不定我的答案跟你的答案會一樣喔。」
「或許?」他好奇地道:「介意說來聽聽嗎?」
她眨眨眼。「我們一起說,如何?」
他沒有異議。
他們一起說了。
「上來透透氣。」
「上來透透氣。」
聽見對方的話,他們兩人忍不住笑問:「用什麼理由?」
她先說:「補妝。」
他接著說:「打電話。」
然後,他們異口同聲歎道:「好個相親日。」
他們各自靠在椅背上。
他開口道:「其實……」
「真不想結婚。」她喃喃自語。
他們睜大了眼睛看著對方,意外地發現,對方可能完全瞭解自己心裡的想法。真是可怕。
她試著說:「我不想結婚是因為……」
「渴望自由。」他說。
她瞪大眼。
他笑道:「不難猜到,你看起來就像是一抹捉摸不定的風。」
她點點頭。「而我想,你不結婚,自由也是原因之一。」或許還有其它理由,但她畢竟認識他不深。
他沒有否認。「結不結婚對我來說其實沒什麼差別,我相信我可以照顧得來我自己,如果結婚只是要找一個女人來照料我的生活,那麼我大可不必那麼做。」
她讚許道:「真是難得。就我所知,很多男人娶老婆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找個煮飯婆。」
他說:「我會烹飪。」
她笑道:「恐怕你還會洗衣、刷地板吧?」
他笑了笑,反問:「這不是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嗎?」
忍不住地,她伸出手。「真高興認識你,可以跟你握個手嗎?」像這樣家事不假手他人的男人不多了,眼前這一位不啻為稀有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