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蘇境?那麼,我還有半年時間……」
她能做什麼呢,在這半年時間裡?
他們相處的時間只剩下半年了。
她想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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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皇帝愛民,朝廷積極於撥銀賑災,但若是地方官根本不拿賑災當作一回事,甚至還忙著催租徵賦,百姓不亂才怪。
一踏入蘇境,梅兒與額爾德便不斷耳聞這種情況。
「……暴雨水患,麥收無望……」
「……囤積居奇,哄抬米價……」
「……擁入典吏衙署,毀壞轎椅傢俬……」
「……聚眾罷市,抬神哄鬧,威脅官府放賑……」
「……饑民搶奪官糧……」
「……截搶外運米船……」
額爾德大皺其眉,梅兒連連驚呼不已。
「大哥,蘇境好像最嚴重啊!」
額爾德頷首。「今年蘇境已歷經三場暴風雨了。」
「難怪。」梅兒喃喃道。
宜興縣的丁蜀,一派陶鄉風情的小鎮,陶鋪的路、陶砌的房、陶圍的院、陶疊的牆,純樸又高雅,這兒居民的生活似乎不太受水患的影響,但在飯館內,食客所談論的俱是風災水患所引起的民亂。
「我們要不要先到無錫去看看?」
「不適宜。」
「為什麼?」
「既是最亂的地區,自然不安全。」
也許是因為他越來越冷淡的態度,越來越拘謹的言詞,也或許是因為他現在連眼神也不給她瞧見……不,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一個多月以來他都是這種教人火冒三丈的態度,面對她總是半垂著眼眸,也不再趁她不注意時凝視她,就好像沒有她這個人似的。
這種情況實在令她生氣,致使她忍不住賭氣地脫口道:「我偏要去!」頭一回,她表現出任性的姿態。
沒辦法,她才十五歲呀!
沉默一下,「那就去。」額爾德仍是不看她。
她想挖出他的眼睛!
事實證明額爾德說的話才是對的,而梅兒賭氣之下所做的決定是錯誤的。
還不到無錫,只不過在鄰近某個無名小村莊裡住了一宿,翌日上路不久,他們居然碰上了一票劫匪,而且還是亂七八糟的雜牌軍,男女老幼,鋤頭、斧頭、菜刀、剪刀全都包了,甚至還有人揮舞著剃刀和炒菜鏟,最厲害的是奶娃娃的嚎啕大哭,那種要奶喝的尖嚎真是天下無雙,所向無敵。
「他們到底要幹什麼?種田?打獵?做飯?還是搬家?」梅兒驚訝地咕噥。「不會一起來吧?」
額爾德瞥她一眼,再看回那一票可笑的雜牌軍。「你們想幹什麼?」
他本就有一股天生的雍容氣勢,再加上這會兒的沉肅語氣與威稜眼神,簡直就像個領兵衝鋒陷陣的前鋒將軍,威風凜凜所向無敵,頓時駭得那票「劫匪」臉色青白地連退兩大步,除了男人們之外,其它人的「武器」鏗鏗鏘鏘掉了一地,破破爛爛的,好像鐵鋪裡有待整修的工具,還有娃兒嚇得尖聲大哭,老人一屁股跌坐在地,搞不好再也爬不起來了,看上去好不淒慘。
好半晌之後,一個結實粗勇的壯年莊稼漢才抓著斧頭,在眾人的「推舉」下緊緊張張的上前一步。
「把……把你們身上的銀票和銀兩統……統統交出來!」結結巴巴地說完,馬上回頭詢問地望著大家,看他是不是有說錯什麼?
大家拚命點頭鼓勵他,於是他勇氣倍增,轉過頭來繼續說:「留……留下買路錢就……就饒你們一命……不,兩命!」又回頭,大家再次拚命點頭,他挺了挺胸膛,突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還威風八面地對他們揮揮斧頭,「對,就是這樣!」也不再結巴了。
是怎樣啊?做攔路劫匪是這樣做的嗎?
換她來說還比他們溜呢!
梅兒啼笑皆非地環顧那群團團包圍住他們的雜牌軍,心中並不生氣,也不害怕,反而低勸額爾德按照他們的話做。
「大哥,你瞧瞧,他們個個肌黃面瘦、衣衫襤褸,可見他們是飢寒交迫的貧戶饑民,為了活命不得已出此下策,怪不得他們,反正我們也不怕缺錢,就把銀票銀兩給他們吧!」
「給了也沒用。」
「呃?」
梅兒這才察覺額爾德的語氣很奇怪,不覺納罕地朝他看去,發現他臉色凝重,兩眼注視的不是那些包圍住他們的「劫匪」,而是道旁柏樹下兩對雙臂環胸悠哉悠哉狀似看熱鬧的年輕男女。
「他們是誰?」
「慫恿這些百姓來搶劫的人。」
「咦?」梅兒連忙再凝目仔細端詳。
沒錯,他們既不像貧戶也不像饑民,而且又佩刀又帶劍,明眼人一看即知是江湖人物。
「把銀票全交出去也不行嗎?」梅兒更壓低了聲音問。
「和碩端柔長公主在沿海各省督促官府賑災之事已廣為流傳,恐怕他們是已經知道妳是誰而特意來綁妳,交不交銀票都一樣麻煩。」額爾德輕輕道。
梅兒抽了口氣。「那他們為什麼要慫恿百姓來搶劫?直接綁我就好了呀!」
「他們在試探,倘若妳真是公主,絕不會傷害這些百姓,待確定之後,他們自然會親自下手。」
「他們……」梅兒嚥了口唾沫。「為什麼要綁我?」
「八成是反清復明組織的人。」
「天!」梅兒驚喘。「那怎麼辦?」
「先解決那幾個慫恿者。」
梅兒望著那幾個人愣了一會兒,「對不起,」螓首慚愧地深垂。「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為她的任性,他們也不會碰上這種事。
額爾德這才收回視線俯下眼來看了她一下。「妳不用擔心,我會保護妳的。」
仰眸,「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很抱歉為你招惹來麻煩。」梅兒可憐兮兮地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額爾德輕輕歎息,嚴酷的表情融化了,「這也不能全怪妳,我……」他停住,徐徐望回那幾個麻煩人物。「也有責任。」
「但明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