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給人淋漓盡致的感覺,兩個呆立的人卻/山情翻湧,如狂濤巨浪。
「誰約了你?」他沉聲問,雨聲令他的聲音模糊。
她揚一揚頭,不語。
「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他又問。
「問你自己。」她是倔強的。
「我——」他微微搖頭:「回去口巴!」
「我要自己走。」她轉身。
「雪凝——」他一把抓住她:「你要折磨我到幾時?」
她的眼睛彷彿紅了,水在她臉上狂流,是雨是淚她完全分辨不出。
「放開,」她大聲叫:「我不要見到你。」
她——發怒了嗎?
「雪凝——」他驚愕大叫。
她已狂奔而去。只呆怔了一秒鐘,他也狂奔著追上去,今夜——就今夜吧!他要弄清楚一切,他再也掩不住內心的洶湧。
「雪凝,」他再一次捉住她,手如鐵鉗,再也不肯放手: 「我們現在講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不跟你講,我要回家去。」她大叫: 「拖住我沒有用,我討厭你。」
他呆住了,她討厭他?
「不信,你不是,我感覺得到——告訴我,雪凝,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他狂吼。
「不。」她堅持得嚇人:「放手]」
他被她突然的掙扎口下倒了,手一鬆,她已在幾呎之外,她向斜坡狂奔而上,他想追已來不及。
一輛汽車突然駛到她面前,她抬頭看一眼開車的人,想也不想的就跳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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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門的那一剎那,車裡的燈亮了,他看見開車的人竟是溫若風。
溫若風?就是雪凝約好的人?
他全身有如雷殛,再也無力移動的呆站在那兒。
黑暗中,另一輛車悄悄駛近,車門為他而開,他木然地看一眼,淑賢?她還等在這兒?
他上車,濕得如落湯雞,神情死寂,彷彿世界已毀。
「你看見,她——和溫若風去了。」他說。聲音已干。
「是的。」淑賢思索著:「她似乎真約了人。」
「那我——豈不傻得厲害?」
「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會傻一次,像我,像你,或者也像雪凝,這彷彿是人生必經之途。」 雨濃不語。
雨,車窗外的雨狂瀉不停,他們卻踏上歸途。
「回家吧!你必需換一套乾衣服,否則你會生病。」在他面前,淑賢是溫柔體貼的: 「明天——也許明天的一切會完全不 同。」
他還是不聲不晌,彷彿靈魂已死。
「雨濃,你聽見我說話嗎?」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完全沒有意義。
「從來沒見你如此,」淑賢擔心地:「你怎麼了?」
他只望著車窗外,什麼都不說。
淑賢看他一陣,歎一口氣,搖搖頭。
「我知道,一切皆由於我。」她說。
他震動一下,但仍不言語。
「這麼多年來,我始終為你帶來麻煩,你一直在幫我!」她又說,哀傷地:「這次——我該幫你一次。」
他皺眉,又望她一眼。
「讓我去見雪凝。」她說:「我知道你——很愛她。」
他悲哀地搖搖頭,再搖搖頭。
「是我自己把事情弄糟。」他說。
「你想不想挽回?」
「沒有用。她跟溫若風去了。」
她想了半天。
「沒有緣分的人,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她長長、重重地歎息:「緣分不能勉強。」
「我和雪凝無緣?」他激動。
「不——我不知道,」淑賢悲哀地:「緣分虛無飄渺,看不見又摸不到,很多人為此而痛苦。」
「我不相信與她無緣。那麼多年了,我等的是她,她出現在適當的時候,我以——以為——」他似自語,又像講給人聽。
「可是我——阻擾了你們?」她輕聲問,語氣很天真,眸子裡卻轉動著特殊光芒。
他沒有看,也沒有出聲,只低頭沉思。
「我總是這樣的,是不是?在不適當的時候出現,」她的聲音也激動起來:「可是——我並不想離婚,我和他的確是性格不合。」
「我——瞭解。」他有點無奈。
「我絕對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她喘息起來:「我並不知道此地有雪凝——」
「不要提了。」他說。
「不。我不能再拖累你,或者——我帶堅志走?我不能令你永遠被人誤解。」
「沒什麼可誤解的。」他吸一口氣:「我想快些回家,身上濕得難受。」
「雨濃—你怪我?」
「沒有。為什麼呢?都那麼多年了。」他說。
「是,那麼多年了。」她似在回憶,臉上的線條柔和了:「我認識你那年才三歲,我們從屏東搬到台北,就住在你家隔壁,你一直對我好。」
他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卻無奈。
「從小學到大學,到留學,你始終不顧一切的幫我,我真的感激。」她又說:車子駛進過海隧道了,雨聲消失,車廂裡也寧靜了:「這些年——我太任性。」
「不必提了。」他有點不耐。
「雖然——裡面有快樂與不快樂,卻總是往事。」她搖搖頭:「真真實實發生的。」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
「別再講了。」他加重語氣。
「但是——堅志總是你的骨肉啊!」她說。
「不,他不是。」他肯定地說: 「請你不要再講了,對大家有什麼益處?」
「你不認——堅志?」她大吃一驚。
「我講事實。我——已經查清楚了。」他忍無可忍。
「你——」她臉色大變:「不可能,你怎能查到什麼?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是你要我說的,我——並不想令你尷尬。」他吸一口氣:「我在上次回台北時,碰到堅志的生父,他告訴我的。」
「什——麼?」淑賢臉色青白,簡直不能相信。
「堅志的父親告訴我一切。」他平靜極了。
她凝望他一陣,汽車衝出海底隧道,雨聲又嘩啦、嘩啦的,她猛然把車停在路邊。
「你——都知道了?」她咬著牙問。
「是。」
「為什麼——今天你還收留我?」她臉色一片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