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爹娘墳前的土丘上無言地觀看陪伴爹娘二十幾載的風景,雖是仲夏,狂風吹得草如浪翻,怎麼看都顯得淒涼了些。
她怎麼會到這兒來呢?明明心煩意亂,為何會選上這裡作為逃避的地方呢?風化破舊的墓碑訴說苦等的歲月啊!
「你們在等待著誰呢?」蘇挽兒輕問,心底極苦。
「或許你們是沒得選擇,只能佇立在這兒吧?」她喃喃自語,自己目前的處境與墓中的爹娘相同,不是嗎?
回答她的是草原的荒涼,無言的沉默。狂風依舊,日換星移,對著草原發呆竟成了她的快樂!
很快的,黑夜降臨大地。
「挽兒……挽兒……」
袁心陽的聲音在風中揚起,由遠而近地劃破寂靜的夜空,震醒心神兀自飄遊的蘇挽兒,她回神才驚覺天色已黑。
「挽兒……」他一躍下馬,滿心焦急,「原來你跑到這兒來了,娘找不著你正為你擔心著哪!」
「呵,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她攤開雙臂,笑得甜美。
袁心陽直盯著她亟欲逃避的雙眸,她是不擅說謊的。「你怎麼了?有心事?」進城後,她一日比一日不快樂,他察覺到了。
「哈哈哈,表哥,你愛說笑,我怎麼會有心事呢?在這兒我不用洗衣、不用刺繡、不用煮飯,這麼好的日子,我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還會有心事呢?」她口是心非,以笑掩飾心底的失落。
「真難看!」這是他首度對女子發出犀利的評語,她的笑容在他眼中其實是哭,他不明白,既然難過為什麼不痛快的哭呢?
她這般的折磨自己並非他所樂見的。
「咦?」她詫異的瞧著他,不懂他何出此言?
「挽兒,你要的是什麼?」袁心陽要知道她心裡想些什麼?為了她的笑容,他願意傾其所有。
將她接入府後,娘已向他提過與挽兒的婚事,娘親希望他們在近期之內完婚,他的心當然很亂。
他對素未謀面的表妹有怨,對挽兒卻充滿讚賞,在怨與讚賞之間他心隨意走,忠實的選擇讚賞,在整件事情上,他希望對挽兒公平。
他要娘給他跟挽兒一點時間,至少等挽兒習慣府裡的生活之後再提婚事,他亦可借由這十幾日整理紛亂的思緒。
娶挽兒雖是奉娘親之命,誓在必行,但他並非勉強自己,在他的眼裡,挽兒是位與眾不同的姑娘,他欣賞她的真,不要她失去。
他已經明確的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挽兒呢?他一直不清楚挽兒怎麼想?
「現在的日子便是我要的。」知足常樂,所以她撒謊。
她要的他肯定給不起,她要回到從前忙碌的自己,為家人奔波勞苦,得以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除去這些,她茫然了。
「天黑風大,我們回府吧?」他脫下身上的披風,細心的替她披上,回府後他會跟她好好溝通。
挽兒怔楞住,不習慣他的好。「我不冷,你自己穿吧!」
她欲脫去披風,他卻快一步地復上她的手,溫和的說:「別脫,就穿著。」
他溫暖的大掌包住她的小手,暖流似乎穿透了她的心,她心慌的抽回,苦惱地問道:「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呢?為什麼?」
一向,她習慣付出,如今他的好卻成了她的負擔。
袁心陽倒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經過深思,他很認真地回答:「因為你是我所關心的人。」
「但我不值得你關心。」她懂得照顧自己,就算世上僅剩她一個人,她一樣可以以自身的力量活下去。
「值不值得由我決定。」他難得以強硬的語氣說話,「你在張家辛苦付出我是知道的,但你為自己打算過嗎?答案是沒有。你的心一向以張夫人及鳳蝶為重,等張夫人百年之後,鳳蝶嫁作人婦時,你獨自一人又該如何自處呢?」
她的迷思在於不懂得替自己著想,凡事以家人為重。
「我……」她無言以對。
目前的她不就是這般的處境嗎?然而他何以能看穿她的心思呢?
他搖頭歎道:「現在張夫人及鳳蝶尚在你身邊,但她們不再需要你費心掙錢才得以過活,她們有最妥善的照料,這不是很好嗎?挽兒,為自己而活吧!」他多麼希望看到以往充滿活力的她。
「為自己而活?」蘇挽兒想都沒想過。
「我們回府吧!」
大掌再度包握住她的小手,這次她沒有抽回。他們共騎一騎,乘著夜風直奔府邸。
* * *
挽兒的失蹤在府裡造成的騷動是可想而知的。
當袁心陽與蘇挽兒踏入府裡,奴僕旋即通報在大廳等候消息的老夫人,呂妹及張鳳蝶,她們行色匆匆地走出。
一群人在清風園的門口相遇,索性人清風園的廳堂談話。
「挽兒,你可把姨娘給擔心死了。」柳玉蟬一整個下午心都是懸著的。
呂妹亦捧著一顆焦急的心,「是呀,挽兒,你怎麼會無端跑出府去了呢?」記得挽兒從未做過如此令她掛心的事。
「姊姊,你知道我們大家都替你擔心著嗎?老夫人跟娘禁不起姊姊這般驚嚇的,要出府最好告訴丫鬟,好讓大家放心。」張鳳蝶表裡不一,她的這番場面話聽似關懷,實則抱怨不已。
本來嘛,挽兒失蹤干她屁事?若非存心想討好老夫人,她早睡覺補眠去羅!
你一言我一語的,關心太多使成了嘮叨,袁心陽開口替滿臉愧意的挽兒解圍,「折騰了大半日,我想表妹已明瞭娘、張夫人及鳳蝶妹妹對她的關懷,表妹人已平安歸來,我想表妹也累了,還是讓表妹先用膳歇息,明日再聊吧?」
袁心陽護著挽兒使鳳蝶相當不悅,在與挽兒眼神交會時,她怒瞪挽兒一眼,目光極為深沉。
鳳蝶一閃即逝的怒意使挽兒感到驚慌,錯的人是她,招來怨恨亦是理所當然。「謝謝姨娘、娘及妹妹的關心,挽兒保證下次不再任性妄為。」只顧著自己的心情便跑了出去,她太不應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