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依蓉有些怔楞的抬起淚眼看著他,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由她來決定?這是表示他已經放棄了嗎?如果她的決定是否定的,他是不是就不再選擇她,不再和她在一起呢?
三天前,他不是還說他永遠都不會放手的嗎?不論未來有多艱難,他還是會和她一起走過的嗎?
「我從小是跟著爺爺長大的,我的父母在我三歲那年發生了交通事故,雙雙去世……我的父親娶了我爺爺不贊同的女子,他們鬧得很不愉快,可是在他死後,我的爺爺卻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他開始娓娓訴說著他的故事。
田依蓉也握緊了拳頭,不讓自己流露出心底的哀傷與心疼,安靜的聽著他的故事。這些是她等待了這麼久、這麼久才等來的……
「他把所有的愛與補償都給了我,但是因為我的家族很複雜——這點你也很清楚,爺爺有許多子女,再加上奶奶那裡的親戚也都在千城裡任職,所以家族的關係盤根交錯,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勾心鬥角。」
他的故事其實很簡單,和每個擁有無數財富和權力的大家族一樣,他只是恰好生存在暴風中心而已。
「所以我成了許多人的眼中釘,爺爺對於他其他的幾個子女,也就是我的叔叔和姑姑們,都表現出明顯的不滿意。而且,他似乎也預見了他們會對我有的反彈和迫害,因此他一直把我帶在他的身邊,不論何時都不讓他們太接近我。」凌靖的眼裡閃過幾許痛楚和無奈。「他不知道,他越是這樣保護我,越會讓他們感到憤怒與嫉妒。」
田依蓉的心裡也掠過一樣的悲痛感覺,他果然擁有一個沒有多少歡樂的童年。
「然後我到了叛逆期,我開始反抗,開始想要自由,再也不想躲在爺爺的羽翼下,當個無助的被保護者,我想要展開翅膀,自由翱翔,自由選擇自己的未來。所以我離家出走了。」
他微微停頓,說出這一切,依然讓他感到不習慣。
這些事一直藏在他心底的最深處,他從來不曾告訴過任何人。他也不是善於將喜怒哀樂表現出來的男人,所以當他看到依蓉時,不由得被她臉上那種純真自然所吸引。
「雖然我的行蹤很快被發現,但有了第一次,以後就容易了。於是我不斷的出走,不斷的被找回……這樣的事情一直重複著,家族裡的所有人都開始把對我的不滿表現出來,爺爺也開始對我越來越嚴厲。他無法理解我在想什麼,可是他又怎麼能理解我呢?」他抬起眼看著星空,今夜的月色很美,幾乎和他生日那天一樣。可是本來應該很明亮的月亮,此時在他的眼裡卻顯得黯淡清冷。
田依蓉很想去牽他的手給他安慰,她在他的聲音裡聽到了寂寞,很深很濃的寂寞。然而,現在的她可以嗎?
「終於在我上大學的時候,爺爺找我深談了一次。他問我,我到底要什麼?」凌靖低下頭去,望著腳下的土地。「我要什麼呢?那個時候的我,只是覺得煩躁不安,不想留在那個家裡……但真正要的是什麼,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經歷,年輕的時候,總會有段時間感到迷惘。」田依蓉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她不知道自己這樣說是不是安慰他,可是,她總要說些什麼,總想表達什麼,不想看到他這樣孤單的表情。
凌靖點了點頭,也終於轉過頭來看著她。
田依蓉見到了他眼裡的深邃,彷彿受到蠱惑般,她再也無法移開自己的雙眸,只能這樣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我告訴爺爺,我要去尋找,尋找自己,尋找真正的凌靖,而不僅僅只是他凌世華的孫子。所以,我去歐洲留學,畢業以後,我又考入日本的一家公司當職員。因為我聽說,在日本找工作,有著全世界最苛刻的條件,我要看一看,我到底有沒有這樣的能力,靠我自己的能力,找到自己真正要做的事。」他也靜靜的望著她的臉,用平靜的聲音繼續敘述。
田依蓉開口問:「我在澀谷街頭遇到你,就是那個時候嗎?」
他輕輕點點頭。「但是,工作以後,我依然覺得空虛,每天的工作很緊張,可是卻無法讓我有任何滿足和成就感——那個時候,台北傳來了爺爺生病的消息,於是我回來了,回到他的身邊。」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田依蓉知道,接著他要說的話,一定更加重要。
凌靖望著依蓉許久,又突然移開了視線,他下定決心,他要全部都說出來,告訴依蓉,那個最最真實的凌靖,包括他當初欺騙她的全部理由!
「爺爺告訴我,現在的公司一團混亂,我離開的幾年裡,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放棄了我,所以開始積極培養自己的勢力,他說他老了,累了,不想再看著子女們因為遺產而自相殘殺。他要我去公司幫他,把這一切混亂都撥亂反正。我考慮了好幾個晚上……」他看向依蓉,這個時候,他那雙深邃的眼裡流露出的不再是孤獨與寂寞,而是一種銳利的光芒。
「我發現,我心裡居然有種期待,有種去大幹一場的期待!可是在那之前,我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我必須要搞清楚現在公司的狀況,必須摸清楚到底有哪些問題。這些問題不是光看公司的帳目和報表計畫就能瞭解的。我向爺爺提出要求,請他暫時不要向外宣佈立我為繼承人的消息,一來是給我時間去調查公司,二來也是給他時間,看看我到底是否合適。」
凌靖繼續平靜的敘說著,可是他眼裡的光芒卻越來越璀璨。
田依蓉第一次發現,自己終於瞭解了本來的凌靖,沒有任何隱瞞,完完全全的凌靖!眼前這個豪氣干雲,自信飛揚的男人就是凌靖!
她所深愛的男人,一直一直深愛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