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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頁

 

  二人面面相覷之際,旁的同學就有人起哄地嚷:「快快道歉一聲了事吧!」

  眼看大勢已去,聚在一起看熱鬧的同學都站到杜家姊妹一邊去了,還有什麼轉圜餘地,於是兩個大男孩訕訕地說「對不起!」

  一場干戈就此化為玉帛。

  晚晴跟在日晴身後,滿心歡喜,一種備受保護與愛寵的榮耀感,使她渾忘了身體傷口所帶來的痛楚。晚晴以感激的語調說:「二姐,多謝你!」

  日晴的表情並不怎麼樣,只冷冷地答:「阿金舅母說得對。廣東俗語謂:」好佬怕爛佬,爛佬怕潑婦『,我杜日晴不怕做潑婦。「

  這次之後,晚晴對日晴倍增依傍,益發感觸到姊妹的情誼。

  直至日晴出嫁,晚晴準備赴英供讀,她們姊妹倆又談了一次。

  日晴問:「你真要到英國去唸書?」

  晚晴點頭說:「你真要嫁了?」

  「對。我們自此是各走各路了。」

  「二姐……」

  「晚晴,」日晴沒等妹子把話說下去,就截她,「到了英國,若能在班上遇到個好男孩,有本事養得活你,就不要再回來了。」

  晚晴瞪圓了眼睛望住她二姐,久久說不出聲來。

  二姐的這番話包含了對自己很大的關愛,當然,也同時是教唆她不必再對家庭負起什麼回報提攜的責任。

  這兩重意思,在晚晴看來是互相牴觸而矛盾的。

  晚晴感謝姊姊為她本身的幸福著想而勸導她,祈待她走日晴為自己選擇要走的路,這不就等於在小時候,吃到一杯可口的雪糕,也不忘介紹小妹妹去分一杯羹似的。

  然,要杜晚晴像她姐姐般放棄家庭責任,逍遙於道義與親情之外,她實實在在地辦不到。

  一念到柳湘鸞與花艷苓苦苦地候她學成回來,為她倆擦出下半生的生命亮光時,杜晚晴就覺得責無旁貸。

  「二姐,」晚晴說,「多謝你的心意。可是,我辦不到。」

  日晴咬一咬下唇,想了一會,再說:「好。我是算提點過你,教導過你了。所謂汝安,則為之。」

  「二姐,你也是按照這個原則做人了?」

  「晚晴,誰在這個世界不是了?汪洋大盜,操刀廝殺的一刻與民族英雄,從容就義之時,都是心安,才下得了手,才忍得住痛呢。我看不出分別來。」

  「分別是有的,二姐。」晚晴這麼說。

  「也許你說得對,正如我倆,分別在於我篤信寧可我負天下人,不許天下人負我,而你,剛相反。」

  不能說杜日晴全無義氣,一個曉得自己所作所為屬好抑或屬醜的人,應該對她還予三分尊重。

  就為了這三分尊重,加上童年的姊妹情誼,不論杜日晴嫁後所堅持的各家自掃門前雪態度,怎樣刺痛了家人的心,也間接地表示對杜晚晴身份職業的不認同,晚晴還是對她二姐心存厚道,不生怨懟。

  私底下,她祈望有一天,日晴與自己能通過某件事情而取得進一步的諒解,重新建立姊妹深厚的感情。

  杜晚晴從沒有覺察到,她是個非常渴求親情的人。

  她的所有行為,反射著這重心上的需要,她本人卻不知不覺。因而晚晴的表現更顯自然。

  她非常誠懇地對日晴說:「二姐,別這麼說!不管我們日常交往的疏密,彼此是同義父同母所生的親人,誰個有什麼困難,有能力的都會樂於伸出救援之手。」

  「在你,晚晴,這又是責任,又是親情?」

  「對的,二姐。」

  「你知道我從來不信這一套,我從不講對人,尤其對親人的責任。」日晴瞪著眼望住晚晴說,「故此,我此來看望你,有重重的矛盾,甚至困擾。」

  「為什麼?」

  「因為我不得不請求你以你的信仰去拯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這好比一個從來都不相信有上帝存在的人,忽爾患了重病,四方延醫無效,到頭來,只好跑進聖堂,尋了個神職人員,請求她為自己祈禱,讓上帝賜予奇跡,使她康復。」日晴說著這番話時,竟有淚光,「晚晴,你當不難想像這基督的叛徒,在走進天堂去時的心情如何的惡劣,如何的不情不願,如何的迫不得已,又如何的無可奈何。」

  第9節 嫁進豐衣足食的豪門

  說話至此,日晴的淚水,已經汩汩而下。

  晚晴伸手過去,緊緊地握住了她二姐,說:「有什麼是我可以幫你的?」

  「一個很大的數目。」

  杜晚晴吁一口氣,說:「只是錢?」

  日晴抬起頭來,怪異地答:「對,只是錢。錢是人生中極大的一個問題。」

  「能以錢解決得來的問題並非至大的問題。」

  「有錢人才有資格說這句話。」

  「二姐,你需要多少?」

  日晴倒抽一口氣,隨手撿起一支筆來,在茶几的報紙上寫上一個很多個圈圈的銀碼。

  晚晴數清楚那些圈圈,臉上並無為難之色,這叫日晴鬆了一口氣。

  「這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數目。」晚晴說,「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調動得來。然,二姐,為什麼呢?游家沒有這個錢嗎?抑或是你個人出了什麼意外?」

  晚晴這麼問,只是關心日晴。

  世界是五花八門、陰險奸詐的世界,設下各式陷阱讓女人栽進去的情況,比比皆是。

  可是,日晴答:「不,不是我的意外。是子健鬧出事來。」

  「二姐夫的難題要由你來解決?他家裡並不窮。」

  「不窮的只是老太爺。未分家之前,那一房人都只有表面風光,其實我們撐得比小戶人家更慘,除非自己有才幹,子健非但沒這個本事,且,還不長進。」

  「二姐夫生意虧蝕?」

  「他做的生意永不會賺錢。」

  「什麼生意?」

  「賭。」日晴答。

  晚晴靜下來,作不得聲。

  不是不戰慄的。

  過一會,晚晴才指一指那個日晴寫下的數目,說:「現今欠的這一筆,解決了,他就會以後戒賭了是不是?」

  日晴拿手背用力地,洩憤地拭去了眼淚,說:「他答應說是,又怎麼樣?到頭來故態復萌的話,誰能有效地勸阻他了。只是,今次若不救他的話,怕會鬧出大事來。給老太爺知道,就連立足之地也沒有了。子健為了償還賭債,把他管轄的酒樓現金都拿了去了,數目若填不出來,老太爺固然可以反臉無情,他並不缺兒孫奉侍,多子健一個不為多,少他一個亦不為少。旁的兄弟姊妹,個個都摩拳擦掌,恨不得家家出事,只剩下自己一房來,好獨領風騷。晚晴,我的處境,不言而喻。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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