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他說話的反應,已經等於向賽明軍透露了真相。
除了左思程反對,沒有人有資格、有心思會有能力、有資格、有心思去阻撓賽明軍的營業計劃。
為什麼呢?
純粹是商業決策上觀點不同?意見互異?抑或有其他?
這是韋子義苦苦思慮的問題,卻並非賽明軍的疑惑。後者心裡有數,苦於無法言宣。
賽明軍是意興闌珊的,上頭既已有訓令要改,還嚕嚕囌囌的要答案,似乎只有自討沒趣。
如果對方有誠意將整件公事的安排作個討論,交換意見,只消開一次簡短的會議,就可以了。怎會像如今的,透過韋子義傳達旨意,這就等於不用商量,毋須審議,只一意孤行,令出如山了。
賽明軍輕輕的歎一口氣,站起來,對上司說:「我這就去善後吧?」
何必要不自量力、不知情識趣、不計較後果的爭?就算是爭,也是白爭的。
何況,賽明軍對左思程從來都未爭過。
當賽明軍走出韋子義的辦公室時,被對方叫住了:「明軍!」
賽明軍回轉頭來,望住了一臉狐惑,欲言又止的韋子義,問:「還有別的囑咐嗎?」
「你不打算據理力爭?」
「有用嗎?」賽明軍差點要加多一句:「連你都不敢爭,我怎麼好越級挑戰?」
賽明軍當然意識到韋子義在接收左思程的主意時,已經明瞭進退得失的尺度,任何一個有相當地位的人,都會堅持一條萬世不易的道理,不打無把握的仗。
韋子義實在禁耐不住一份濃烈的好奇心,說:「左思程在別的公事處理上都非常的合理而漂亮,我奇怪他會作出這個決定來?」
「任何人都不可能分分鐘英明神武,這是我們要接受的事實。」賽明軍的這個答案,是為左思程可能有的私心遮掩得很好了。
「沒有其他的解釋嗎?」
韋子義說這話時,瞪著眼看牢明軍,一點放過捕捉她神情語調的打算都沒有。
明軍只搖搖頭,就引退了。
韋子義今天是極不方便開門見山的問:「你是不是跟左思程有什麼過不去的淵源?」
這裡頭的文章,究竟如何寫法,還未到真相大白的時候。
或者左思程真如賽明軍所說,在行政決策上頭,十清依然有一濁,亦未可料。
又或者,人與人之間講的全是緣分,某人對某人,不相不認,依舊可以有成見。世間更多的是雖無過犯,面目可憎的個案。
無論成因如何,後果是要面世,同時接受批判的。
才上場不久的主子,他的行止一定觸目,為什麼?最主要的原因其實只在於摸清楚新貴的眉頭眼額愛惡欲,好走上一條仕途的康莊大路,不要輕率地把準備好的馬屁拍在馬腳之上。
因而,很快整個集團內的人就意識到賽明軍的工作,不一定合上頭的口味。
誰在老闆跟前得寵失寵、得勢失勢,才是打工仔一天裡頭要著緊知曉及配合的事情。那一間機構都一樣!
賽明軍是要開始備受一些火速跟紅頂白者的冷落了。
究竟是否敏感呢?不得而知,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有同事前來向小圖打聽明軍午膳時是否有約。
大多數人習慣看定了情勢,再作分寸。在未瞭解大局時,最安全的策略是先置身事外,不表態,不洩露行藏。跟賽明軍是一路上的人,抑或是君子之交,還是根本上有宿怨、是世仇,都有待上頭的嘴臉清楚明朗一點時,再作道理。
走到社會上頭幹活,學習做人,重要過做事。
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令賽明軍最辛苦、最難過的,還不是那些見高拜,見低踩的跡象,而是當她面對傅守怡,而回絕她的合作申請時,似在無情地一掌打在手無寸鐵的婦孺身上,那麼的叫她難受、叫她覺著自己的卑鄙。
傅守怡在聽到賽明軍的決定時,臉上難掩一份功敗垂成的失望,她努力的瞪著眼,低聲下氣地說:「賽小姐可否盡力幫幫忙?」
真是太叫賽明軍汗顏了,這個忙無論如何幫不上,連一個較得體的解釋也欠奉。
她只能狠一狠心,說:「下次吧!下次有機會我們跟你再合作。」
目送傅守怡緩步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像送走了自己的良心似。賽明軍肯定所受的困擾,不下於傅守怡。
最感慨的是,一個有志氣的女人要創業,要在人前生活得漂亮,所遭受到的壓力與阻礙,說多大就有多大。飛越困苦,躍登彼岸,談何容易?
賽明軍當然可以想像到傅守怡的失落與哀傷,她只有期盼有志者事竟成,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只要她堅定創業的意志,終於會有出頭之日。
反而,回顧自己,橫亙在眼前的恩與怨、情與義,重重疊疊,擋住了視線,見不到前景。
稍問自己,連半點衝出重圍,求個天外有天的志氣都沒有。
這些日子來,她活得像只鴕鳥,等閒不把頭伸出沙堆外張望,怕見人情、怕看現實。
什麼兵來將擋?根本是擋無可擋的。
乾脆承認是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鐘算了。
明軍的委靡與無奈,連小兒子都發覺。
這一夜,賽明軍蜷伏在客廳的梳化上,一動都不動,眼神是空洞時,整個人像只剩一個軀殼,擱在客廳內,盡所謂陪伴兒子做功課的責任。
過往,明軍是會精神奕奕地坐到嘉暉身邊,手裡拿本書,一邊閱讀,一邊伴讀。要不,就是批改公文,沙沙沙的,清脆玲瓏,像蠶蟲吃桑葉般,把紙上公事一宗宗處理掉。
只是近來,賽明軍提不起勁工作,連思考問題都無法如願,是如假包換的想都不敢想。
想來何用?誰有能力改變一個負心人的心意?誰有膽識勒令他手下留情?
想下去,只有更傷心、更氣忿、更彷徨、更覺何以為人?
賽明軍又一次的在人生歷程上,深深的覺得自己走投無路。
小暉暉老早已蹲在梳化前,凝望著發呆的母親,而明軍仍不知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