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玉圓回服裝店時,她悄悄放緩了腳步,故意拉住明軍落後幾步,然後興奮地說:「老天爺,你走的是什麼運,這麼好的一個男人竟給你賽明軍碰上了,還巴巴的走到我跟前來,提那姓左的幹什麼?」。
明軍有一點落寞與無奈,微微歎氣:「我哪兒敢高攀,且情勢若發展下去,太複雜,太不敢想像。」
「嘿,好笑不好笑,那你現今是明知故犯,又為了什麼呢?盼望奇跡出現,抑或實在已是情不自禁。」
一句話說得賽明軍粉臉緋紅,當場的呆住了。
是嘉暉堅持要請謝適文到他家去小坐的,只為適文送他的模型玩具,小嘉暉無法可以依圖案砌出來。
「嘉暉,你太沒有耐性了,慢慢的研究,自然會得出個頭緒來,樣樣假手於人,不動腦筋,有違那玩具模型的教育意義和功能了。」明軍是這樣說。
嘉暉睜著圓大的眼睛,望住他的母親。
謝適文覺得好笑,道:「明軍,你解釋得太深奧,孩子不會聽得明白。」於是他又轉臉向嘉暉說:「玩了一整天,你是應該休息了。玩具模型應留待下星期,謝叔叔跟你一起把它砌好,成不成?」
嘉暉點點頭,分別在明軍與適文臉上親了一下,道了晚安,就逕自走回自己的睡房去。
不期然地,適文與明軍的心,都同時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嘉暉是他倆的孩子,那會多好!
當然,誰都不敢把這個一閃而過的希望宣諸於口,太冒昧太唐突了。
「多謝你,我們母子倆都有一個非常愉快的假日。」明軍這樣說。
「我也是。」適文答:「最興奮還是過了自己的一關。」
「什麼?」明軍有點不明白。
「如果我不能從與嘉暉,甚至你的好朋友相處中得到真正愉快的感覺,那麼,對我和你日後的交往顯然是一份非常嚴重的障礙。如今,我是不需要再顧慮。」
「適文。」明軍很欲言又止。
「你有話要跟我說?」
「是的。」明軍雖然微微點頭,但也覺得異常吃力。
「請說,明軍,請說。」
「適文,你待我好,我很感謝。但,我是始終會令你失望,會辜負你的。」
「為什麼呢?」,明軍一時間不曉得答。
「為了你有嘉暉在身邊?那是一個我早已知曉的事實。」
「但,適文,你不知道的故事還多。」
「那麼,請告訴我。」
明軍搖搖頭,說:「不,我不知該怎麼說。總之,我明瞭自己的環境,自己的苦衷,自己的隱憂,這一切都必會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壓力,使我們無法抵抗和應付。」
「你這是不切實際的想當然,除非你不給我機會。」
明軍從來未見過適文有如此堅持而倔強的態度,實令她吃驚。
唯其如此,明軍更覺得不能再拖累適文。
雙方已非常明顯地表達了心意,為了自身一時間的舒暢、安慰,甚至虛榮感,而漠視對方感情的貴重與價值,是絕對錯誤的。
再多幾次如這些天來的接觸與交往,彼此都有機會難以自拔,何苦屆時才來一番狼狽?
若果情到濃時,才不得不坦白說:「嘉暉姓左,不是偶然,而是巧合,正正是汝妹夫的親骨肉。」
叫謝適文怎樣生吞這份尷尬?
千萬不能讓他為難。謝家更是何等樣的一個家庭,哪兒會容得下這種層層疊疊,烏煙瘴氣的關係?
就看在感謝適文對自己的厚愛份上,早應該來個了斷。
明軍是下定決心的。
大有可能是徐玉圓臨別時,一言驚醒夢中人。
或者,根本上是經過這一天異常愉快的相處經驗,明軍心上已連連牽動,對她發出的警告,令她驚醒過來。
不能累己累人。
明軍低聲地說:「對不起。」
適文無從追問下去,只道:「一下子從雲端返回地上的感覺太不好受。」
「只此一次,長痛不如短痛。」明軍狠一狠心,這樣說了。
「明天醒過來之後,你說過的話,會不會宛如長風一陣,吹過了就算,我又可再見旭日。」
「希望不一定要建在我身上。適文,我永遠感謝你,祝福你,以無比的真心與誠意。」
「只此而已?」
「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請勿令我為難。」
「你這最後的一句話令我最難堪;然,最有效用。」
謝適文輕輕的拿手托起了賽明軍的下巴,鄭重而謹慎地看她一眼。
然後,他吻在她的臉龐上。說了一聲:「晚安!」
怎會睡得著?
日間結伴同游的三個人,只有左嘉暉睡得爛熟。
謝適文在想念賽明軍。
賽明軍也在想念謝適文。
或者,情況如果只是如此,也還是可喜可賀的。
只可惜,賽明軍的腦海除了謝適文之外,還不住地翻騰著另外一個人。
她覺著寒意,並非夜涼如水,而是打從心底裡抖出來。
有一種非常恐怖的直覺,左思程不會放過她,大難即將臨頭。
輪不到賽明軍不心驚膽跳的,為什麼會突然畏懼起左思程來?怕他糾纏、怕他相迫、怕他不放鬆、怕他不饒人。自己從幾時開始不再希望跟他重敘、復合?恨不得早早身與心都同時恢復自由了?
人,說變就變,這麼無跡可尋,如此無計可施嗎?
昨日,才埋怨對方辜恩負義。
今天,自己就有種寧可昨日已死的心態。
從前,變的是左思程;現在,變的是賽明軍?
她能不汗顏。
不期然嚇出一身冷汗來。
自己若不是個涼薄的人,那更糟糕!感情的改變只為心已向著那另一個人了嗎?
怎麼可能?
賽明軍不要再想下去,她蒙著頭,拚命睡、拚命睡,終於在迷糊之間進入夢鄉。
跟她在一起還有謝適文與左嘉暉。
她與適文二人緊緊的拖起了兒子的手,在原野上奔跑。忽地二人交換一個親切俏皮的眼色,使勁地把嘉暉拋起來,讓他在半空中蕩上蕩落、蕩前蕩後,直弄得嘉暉笑個不停。
剛剛把兒子好好的放回地上去,冷不提防身後來了一個人,一把抱起嘉暉,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