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保持著心平氣和。
「賽小姐來過我爸爸的這間住所沒有?」
「來過一次,勿勿來的,只不過是路過。」
「沒有看清楚我們的後花園吧,可以鳥瞰水塘,美麗得難以形容。你若是曉得寫畫,這兒會給你極多的靈感。我大哥就常常愛在假日,架起畫架,在園子內消磨半天,你有否這份雅趣?」
「沒有。我不懂寫畫。」
「現實迫人,為口奔馳之餘,被迫放棄很多生活情趣,甚是可惜吧!」
賽明軍只輕輕地答:「是的。」
謝適元顯然覺得沒趣,在人前固然不便發作,於是建議:「我帶你到園子去走走,好不好?」
「好。」明軍拖起了嘉暉,向座中各人打了招呼,就隨著謝適元走出去。
小謝太還在謝適元背後多加一句:「適元,你好好的小心招呼賽小姐,身份不同,人家是嬌客。」
走在綠蔥蔥的園子上,嘉暉開心得情不自禁,他一看到放置在兩棵大樹中間的鞦韆架,就嚷:「媽媽,我可不可以去玩?」
「去吧!我跟你媽媽在此乘涼,等你玩夠了才回房子裡去。」謝適元這樣說。
嘉暉還是不敢動,他仍以眼神請示其母。
直至賽明軍點了頭,他才歡呼一聲,飛奔過去耍樂。
「看真你的兒子幾眼,他真有起碼六七分長得像左思程。」謝適元這樣說。
明軍沒有答。
她只在心內駭異於消息洩漏得如此神速,除非當事人自行張揚真相,否則誰會知曉。
這麼多個知道實情的人當中,包括謝適文和謝適意,會忙於告訴謝家人的,是謝適文多於其妹。但若拿適文跟左思程比較,又似乎適文不會如此輕舉妄動,最低限度他會讓自己有充足的心理準備。
那麼說,洩露秘密的竟是當事人左思程。
他此舉是實行一拍兩散的險著了,正如他曾說過,到了非敗露不可的一天,他左思程有辦法挽救頹局,挽回謝適元的心;可是,賽明軍就注定要全軍盡沒。
他正在逐步實踐自己的計劃了吧?
謝適元繼續說:「我跟吾母的做人方針,甚至說話都有很大的不同之處。她比較意氣用事。或者是年紀輩分的關係,我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像她們,到皮不到肉的單單打打,只有更壞自己的名聲,對方痛癢無關,根本不把你看在眼內。」
賽明軍靜聽著。
「所以,賽小姐,我是實話實說。你如果有雄心壯志要成為這片草坪的主人,我告訴你,你要有足夠能力應付謝家的各人才好。
「謝家的各人究竟對你的觀感、所持的態度如何,你也應該搜集一下資料;瞭解對方虛實,才可以知道自己頑抗的力量會起到什麼作用?
「我給你逐一分析下來。
「我父親的一關,你是無論如何過不了的。他的門第之見比任何人都重,他那族長的權威是命根子,不容任何人,包括獨子在內,向他挑戰。
「表面上呢,謝書琛是個仁厚長者;背面呢,他完全是曹操性格,只許我負天下人,不容天下人負我。
「故而,在你和左思程的關係上,其實在父親心目中,則兩個都是罪人。然,我如果容忍左思程,會獲得父親支持,並不是他偏袒我多於兄長;剛相反,是他重視適文多於我。」
賽明軍駭異於謝適元的這個分析。
在她心目中,以為謝適元是個蠻橫無理,沒有智慧,只有財富的金枝玉葉。
聽她的這番話,似要改觀了。
「我大媽扮演的角色,是專門向你和大哥施加壓力,這差不多是肯定的。
「她在我母入門後,就失寵至今。父親從不跑進適文母親的房間去凡二十多年了。對於可以有本事吸引著謝家下一代的兩個男丁的女人,她已有下意識的厭惡感。
「當謝家媳婦必是辛苦難堪至極的一回事。你的這種背景,使處境更複雜。更家無寧日。
「至於我母親呢?很簡單,她絕對不會喜歡謝家有一個像左嘉暉的孩子,在她跟前出現,下下提醒她,自己的女婿曾經有過一個私生子。
「何其不幸,母親畢生的遺憾就是未能養下男丁,繼承父業。她辛苦地從謝氏企業一班才俊內,挑選栽培一個適合於她的佳婿,寄予厚望,不容她這個營造提拔多年的台前虎將,有瑕疵握在別人的手裡。她曾深深不忿,她會蹂躪你種種應得的幸福,以發洩心中的戾氣。」
謝適元連她的母親都如此分析,真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
「至於左思程,反而是你最容易應付的一個人。他的目的很簡單,他要平步青雲、他要飛黃騰達,只要你的存在不礙他的事,他根本不屑一顧。
「原本他以為可以用自己構思的種種方式,迫令你銷聲匿跡;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步步都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功敗垂成。他的用心敵不過謝適文的誠意,完全沒有辦法!
「於是他只有將整件事放到我們跟前去,行這以退為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險著。
「只要各人的箭先放到你身上,他就解除威脅,目前他已達到目的。換言之,他很安全。故此,他已不勞,亦不屑再在你身上多花一點功夫。
「你若是跟了謝適文,左思程那一點心頭上的不忿比起他自己的春秋霸業,是鴻毛之於泰山,太微不足道了;這口氣,他吞得下而有餘。」
賽明軍一直聆聽著謝適元分析著謝家各人的利害心態,在和暖的天氣之中,不知是否因周圍空曠,她是太覺著寒意了。
賽明軍訕訕地說:「你呢,你持何種態度?」
「我?」謝適元笑:「我是最熱切地成全你和大哥的人!」
賽明軍看她一眼,謝適元立即再說:「請別誤會,我絕不是以為你跟大哥在一起了,我就不用再擔心左思程與你藕斷絲連。
「左思程這種丈夫,最最最沒出息,因而最最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