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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實在是太不可思議,太困難了。

  然而,真的不回頭了,就此嫁掉了嗎?

  不,不,不,更加不可能。

  安排公事,我有條不紊,頭頭是道……

  竟沒想到,在私情的處理上,我那麼的雜亂無章,誠惶誠恐。

  天色已近微明。

  亮光緩緩自大廈的傾斜度滑進窗簾輕紗的縫隙來。

  我還躺著,不知如何是好?

  不。我坐直了身子,伸一下懶腰。

  事不宜遲,不單是雞鳴即起,且要迅速把這個越來越縛得緊的結打開,決不能使它成為一個再解不開的死結。

  像是公事般去把這項困難解決掉吧!

  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著手的話,就先行解決掉最不應該做的事,再去進行應該做的。

  不把不應該做的事制止,會釀成禍害。

  這後果的嚴重性、破壞力更不可忽視。

  影響尤在做應該做的事所獲得的功能之上。

  最不應該做的事就是把終身辛福作為賭氣的本錢,後果必定是得不償失。

  在生意上頭,我曉得如此斤斤計較,小心營運,連銀行貸款的四分之一厘利息的差別,我都不放過,要精心挑選對自己絕對有利的業務拍檔,爭取最大盈利。又怎能在私事上如此的草率了事?

  不錯,如果我今日錯過了結婚機會,可能影響終身幸福。然而,嫁給自己不愛戀、不敬慕的人,百分之一百令兩個人抱憾終生。如今臨崖勒馬呢,兩個人都有重出生天,另外找到理想對象的機會,就算只一人成功了,還是一盤勝數。

  絕對不可以輕重倒置,捨本逐末。

  我如何會糊塗若此了?立時間驚出一身冷汗。

  出了這身冷汗之後,整個人都好像清爽起來,很精神奕奕。

  無眠一夜,而思索出這番道理來,也真是太值得了。

  我立即換過衣服,趕出門去。

  母親叫著我:「楚翹,起得這麼早?」

  「嗯!」我應了一聲。

  「給你弄早餐好不好?你喜歡吃什麼?」

  「不,媽,我這就要出去了。」

  「楚翹,別說我囉唆,這些天來,我知道你心情緊張,可是,也不能一下子就瘦掉幾磅肉,連面頰都微微凹陷了。哪有這樣憔悴的新娘子……」

  「媽!」我不耐煩地遏止了她。

  聽到「新娘子」三個字,尤其刺耳。

  不應該做的事,應該立即中止。

  事不宜遲。

  我從來辦事,主意一定,勇往直前,速戰速決。

  於是,就立即抓起電話筒,搖電話給鍾致生。

  在電話裡頭的致生聲音是迷糊的,一定還是在睡夢之中。

  我低聲,誠心誠意地表達歉意,說:「致生,很對不起,吵醒了你!」

  「啊!無關係,是應該醒的時候了。」

  說得多對。

  「致生!」我訥訥地說:「我很想見你,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好,好,什麼時候?現在嗎?」

  「就現在吧,我們去吃早餐。」

  母親站在一旁微笑:「看,都快是人家的媳婦了,跟致生說一句要想見他的話,竟然會連耳根都紅起來,真是!」

  我啞然。

  「原來一大清早爬起來,就為跟他去吃早餐!總是夫婿比親娘緊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母親的怨言,夾雜太多的甜絲絲,聽得出來。

  我無法再在家逗留,三步並作兩步走出大門去。

  跟致生約好了在中環的美心餐廳吃早點。

  他比我到得還要早,神情是異常興奮的。我才坐下來,他忙拿著餐牌問:「要選煎雙蛋還是吃西多士?」

  「我只要杯濃咖啡。」

  「吃點東西吧,干喝咖啡對腸胃怕不好。」

  「致生,謝謝你,你真的關心我。」

  他笑,從來沒發覺他能笑得如此溫文有禮。

  「傻孩子,關心你是我的責任。」

  「我們背負的責任已經夠多了。」

  「什麼?」致生並沒有太留意我說的話,他囑咐侍役給我們兩份早餐,再回頭問我:「楚翹,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我說,我們肩膊上的責任已經夠重了,不能再無端端再加重自己的負擔。」

  「楚翹,你是否想得太長遠了?目前還不是我們決定要不要孩子的時刻,是嗎?」

  致生的誤會更深了。

  我嚇得眼眶暴熱,突然流了一臉的急淚。

  「致生,致生,我並不愛你!」

  致生還是笑著。

  「好,好,楚翹,我答應,我們從詳計議,並不需要為了未來的所有負擔,下什麼結論,總之,我一定尊重你的意見。快別這樣,人家看到你哭了,以為我欺負你,又會認定一男一女晨早就在攤牌講數。」

  實情的確如此。

  我突然的啼笑皆非,低下頭去。

  第32節

  致生看我不語,哄我說:「楚翹,看我們這副樣子,哪兒有一點像是快要結婚的幸福夫妻!」

  我立時間昂起頭答:「致生,我們真的不會是幸福夫妻。我不能嫁給你!」

  兩句說話,有如旱天之雷,致生的腦袋感應慢了一拍之後,才受震盪似的覺著威力。

  他呆住了。

  說話已經出了口,我倒是整個人都輕鬆起來,再挺直腰身,說:「致生,請原諒我,我不能再欺騙自己,也不能再欺騙你,我並不愛你。你怎麼能娶一個不愛你的女人,而我,又怎能嫁一個並不愛戀的男人?」

  「楚翹。」致生突然收回望住我的眼神,遊目四顧。

  我不知道他想搜索些什麼。

  也許,他以為自己在造什麼惡夢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醒,於是環望週遭景物,幫助刺激思考與感覺。

  他甚而緊咬著雙唇,怕是借助痛楚,更進一步肯定自我的存在。

  可憐的致生。

  我是慚愧的,且深深的歉疚。

  「致生,原諒我。我不曉得再說什麼,只重複一句話:原諒我!」

  致生苦笑說道:「楚翹,你是不是跟我開玩笑?」

  我搖頭。

  「你也從來不知道什麼小姐脾氣?」

  我仍搖頭,心內的尷尬與苦愁,越積越重:「也不是我做錯了什麼,因而怪責我?」

  我差不多又要哭出來了,輕喊:「不是的,致生,你沒有做錯。也許,錯的是我,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並不是刻意瞞騙你.實在,我也是瞞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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