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這等資料,司空見慣。
因而施震明也如數家珍地報導:
「這次莊府宴客,有兩個目的,其一是為了買入羅氏祖居,將之定名為『競天樓』,是否計劃拆建,不得而知。其二是為莊氏集團準備向亞太區進軍,以香港為基地,故而宴請本城豪富紳商,算是集團拜客。」
完全是一次名正言順的豪門夜宴而已。
施震明退出後,楊慕天仍是惴惴不安。
那張字條,明顯地已表示出莊競之非但不打算把他視如陌路,而且還擺明車馬,希望故舊重逢,一聚離情。
在未見到莊競之前的這兩個星期,楊慕天的情緒激動,前所未有。
莊競之真厲害,她的威力比八七年全球股市大崩圍,還甚百倍。
當然,其時的楊慕天只是表面緊張,心裡頭卻沾沾自喜。
他在恆生指數期貨上頭押的注碼,全部倍數賺回,虧蝕得焦頭爛額的,還是那一撮以為投機取巧可以一朝富貴的中下層股民而已。
所以說,投機市場跟賭館一樣,永遠其門如市,因為前仆後繼,不自量力的人多,安份守己的人少。
人們就算明白股市之內一般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投資者是虧本的,只有那百分之十五幸運兒,也就是因為由少數人贏多數人的錢,所以才顯得如此吸引。
刺激的更是,人人都希望自己能擠進那少數分子之列。
總無人明白,那百分之十五往往控制在財雄勢大,攻於心計的人手中。
把錢放在有實力的上市公司做長線投資的人,楊慕天無奈其何,要用作注碼來跟他這條大鱷賭呢,就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每一個市場的風險,越大就越使楊慕天興奮,他習慣利用時機,將自己的盈利建設在對手虧蝕之上,絕對的戰績彪炳。
只有對著莊競之,覺得束手無策,不知所措。
總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吧!
好容易才過掉這兩個禮拜。
等待果真令人憔悴,
大日子的前夕,楊慕天沒法睡好,老是被那莊競之的音容騷擾,而至夜不成眠,竟夕輾轉反側,等候天明。
醒來後,往浴室的鏡子一照,楊慕天頓覺不悅,怎麼顏容乾枯,一點神采都沒有?那頭原本烏光水滑的黑髮,竟冒出若干白髮來,有點顯老。
楊慕天慌忙地洗把臉,匆匆地回辦公室去辦理妥公事,立即上理髮店,要那髮型師好好地給他的頭髮做護理,並且囑他小心地修剪。
那髮型師有一點點的錯愕,平日楊慕天出現,必然是催促他說:
「快,快,我只有十五分鐘時間!」
楊慕天一向不理會那髮型師如何替他修剪,連那逗留的十五分鐘,都要埋頭腦地讀報紙,剪好了發,也不望鏡子一眼,起身就走。
今天是大大不同了,楊慕天全神貫注,金睛火眼地看髮型師為他修剪髮型,還提了一些意見,在鏡前忸怩得有如一個女人賴的。
髮型師禁不住在送楊慕天出門時,說上一句:
「楊先生今天有重要宴會?」
楊慕天像被人戳了一下似的,整個人微微彈起來,很有點秘密被識破的不高興。
跟著他上會所去做桑拿浴,然後要按摩師為他服務整整一個下午。
如此的有備而戰,要神經完全地鬆弛下來。
黃昏回到家裡去,裁縫師已在等候,送來一套最新訂做的禮服。
盧凱淑在一旁訕笑:
「你是什麼時候縫製過禮服了?跟我結婚那年吧?今天晚上,那姓莊的女人真正來頭大,壓得住!」
楊慕天沒有去理她,只在鏡子前細心地觀賞穿上新禮服後的自己,是否更顯英挺。
不容否認,楊慕天還是相當相當漂亮瀟灑的男人。
中年男人尤其成熟,脫掉幼嫩。因著事業成功而產生的自信與自豪,益發加添眉宇之間的神采。
何況楊慕天的五官,生得英挺雅致,是除去那兩葉薄薄的唇外,幾乎無懈可擊。
單是他的模樣與風度,就能迷死萬千異性。根本不勞顯示身家手段。
楊慕天淋了熱水浴,穿戴停當,再在鏡前做最後檢查,連自己都滿意了。
盧凱淑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說:
「簡直玉樹臨風,顧盼生輝了。」
楊慕天白妻子一眼,才一道跟她踏上那輛金色、車牌編號八十八的勞斯萊斯去。
羅氏祖居粉飾一新,門前樹了一塊大大的雲石,刻著「競天樓」。
盧凱淑又語含諷刺,對她丈夫說:
「喲,真幽默,這是紀念她曾跟你競奪這幢物業是不是?」
楊慕天實在無心回應她,急步走進大廳去。
偌大的客廳,衣香鬢影,珠光寶氣,衣履風流,花團錦簇,極盡世紀末之豪華與風情。
女主人艷光四射,穿一襲曳地的白色紡紗古典款式套裙,那頭烏亮的長髮,結成一條粗辮子,別上閃閃生光的很多很多顆約摸兩克拉的鑽石,那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飾。整個人清幽脫俗,而又不無氣派。
只這麼在場中一站,已經搶盡了在場仕女的風頭。所有的眼光都朝她望去,結集羨慕,妒忌,驚駭,佩服,欽敬於一身。
楊慕天終於站到莊競之的跟前。
二十年了吧?
相逢也曾在夢中。
如今是切切實實地相見了。
仍舊如在夢中?
楊慕天大方地伸出手來,握住了莊競之的。
競之嫣然一笑,誠懇而微帶熱切地說:
「多高興你能來,我真的很歡喜!」
隨即她招呼盧凱淑:
「楊太太你好,我是莊競之。」
從僕從的銀盤中,莊競之親自拿起兩杯香檳,遞給楊慕天夫婦。
「乾杯!多謝你們賞我的面子!」
盧凱淑覺得莊競之的聲音很好聽。
在今晚之前,盧凱淑一直以為自己是相當好條件的一個女人。
現今她無法再做此想了。
世間上怎可能有如此一位嬌媚多姿,而又富貴雙全的女人? ?br />
盧凱淑只存一線希望,她想,不是太多美麗的女人能有驕人的學識,這可能是唯一自己能勝過她的。
可惜得很,只一下子功夫,她就發覺希望完全落空。
她站在莊競之與美國總領事的身邊閒談,聽得見莊競之完全對答如流,把那些美國政治經濟的問題,講得頭頭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