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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伍玉荷拍拍貝欣的手,笑道:「你把世情看得太容易了,我的這把老骨頭,能冒著多場風霜,熬到今日,已經很艱難,實在不敢奢望有什麼奇跡出現。」

  「事在人為,視乎你的意志力強韌到什麼程度罷了。婆婆,這是你的信條,也是你給我的教誨,怎麼一下子都忘了。」

  伍玉荷說:「你看,我怕是老得不只骨頭有毛病,連腦筋也記不牢自己的話了,不是嗎?」

  「婆婆,你真的可愛。」貝欣伏在伍玉荷身上,盡量地享受一下親情,讓伍玉荷身上發放的溫暖傳遞到她的胸臆之內,實在舒服極了。

  貝欣想,世界上沒有人比自己的外祖母更好,更值得她為愛重她保護她照顧她而竭心盡力,做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任何事。

  伍玉荷輕輕掃撫著貝欣那柔軟至極的頭髮,問:「你不是曾告訴我,子洋說過你的頭髮長得好看嗎?」

  貝欣說:「婆婆,你為什麼這樣問了?」

  「你先答我吧。」

  「是的,不過是很多很多年之前的事了,那時,我們還是了小孩子。」

  「那是緣。」

  「婆婆,為什麼呢?」貝欣禁不住抬起頭來問。

  「你外祖父和你父親都曾這麼對我和你娘說過,我們祖孫三代的女人都有很好看很柔順的頭髮。」

  貝欣剎那間漲紅了臉,不知如何回答伍玉荷的話。

  「子洋是個很不錯的孩子,最怕是你們有緣而無份。」

  「那有什麼分別呢?」

  「有緣的人會相愛,有份的人會相投。」

  貝欣立即回應:「有緣有份固然好,有緣無份總比有份無緣更勝多籌。」

  伍玉荷點頭:「生長在我們這個時代,人生聚散無常,不時有橫來的風風雨雨,打亂了我們的計劃,拆散了我們的情分。貝欣,能有你的那個想法就好了,也叫我不用為你老擔心。」

  「婆婆,你千萬別為我擔心,我從不認為日子會難過。每天都有新希望,只要睡過了能醒便成。」

  貝欣是真的盼望著明天。

  明天到來,便代表生活上某些情事有新的發展、新的突破、新的效應。從這各種的新情況之中,寄含著很多很多個可以實現的新希望,真是令人振奮的。

  翌日,果然在文子洋的帶領之下,把那位崔昌平醫生請來了。

  崔昌平跟文任齋是同期到美國加州大學深造的,年紀應該是差不多吧,可是,一眼望上去,總覺得崔昌平比文任齋起碼年輕十個年頭。

  當年在美國深造完畢,一班五六個中國留學生,只有文任齋堅持回國執教。

  同學們都勸他三思,論物質生活,當然是美國好得多;論個人事業的發展,也還是在海外比較易於把握。

  但文任齋很堅決,他對好同學崔昌平解釋:「我充實了自己,無非都是要教育下一代。」

  崔昌平說:「在美國,你一樣能如願。」

  「可是,教育美國年輕人的責任應該由他們美國人來肩負,我們不必為他們分擔。反而是培植中國的下一代,我們責無旁貸,尤其家鄉是窮鄉僻壤,更要教育人才。」

  崔昌平還不放棄遊說的工作,道:「任齋,精忠報國是沒有地域限制的,海外華僑一向都十分愛國,寄人籬下,縱有千般如意,也是有遺憾的。為此,絕少絕少有不認國家與家鄉的華僑,我們一樣可以多在海外賺錢,多為中國的教育作貢獻。」

  文任齋笑著拍拍崔昌平的肩膀,說:「你沒有說得不對。不一定要留在中國才可以愛中國、為中國。但,有所謂『各盡所能,各司職守』,我感到我回國去更能發展我的抱負。」

  「任齋,」崔昌平說:「你在家鄉執教是會非常清苦的。」

  「誰說不是。就因為非常清苦,很少人肯幹此活,我就更不能放棄這個機會了。」

  最終,兩個好同學拍肩互相鼓勵,算是妥協了。

  事隔多年,目睹山河依舊,人面全非,對著故人之子,崔昌平有說不出口來的難過。

  他只能含糊而艱澀地對文子洋說:「你父親很偉大,你應該引以為榮。」

  話是不能多說了,否則,崔昌平恐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要在後生一輩的跟前痛哭失聲。

  這次回國之行,無疑是滿目瘡痍,滿心惘悵。母親在湖南故鄉等待到遊子回家來後就病逝了,再順道來廣東,探望多年好友,可又聽到文任齋被關進牛棚去的消息,就更不敢相認探望了。

  這種親離友散的悲哀湧襲心頭,真教崔昌平不勝負荷。

  惟一的安慰是見著了文子洋,又發覺文子洋並不如目下一般的青年人,是個很有思想,且成熟的可造之材,才令崔昌平覺得此行微帶暢快感受。

  故此,當文子洋請求崔昌平為伍玉荷診斷症候時,他一口便答應下來。

  固然是為了醫者父母心,更為崔昌平從文子洋的緊張神態和語調中,多少能猜想得到文子洋對貝欣的心意,為此而有著非幫這個忙不可的心思。

  崔昌平很徹底地給伍玉荷診斷,在結合了一番仔細的觀察和他豐富的專業經驗之後,他很慎重地對文子洋說:「子洋,我需要單獨跟病者的至親交談一次。」

  「伍婆婆只有一個孫女兒,她就是貝欣。」

  「還是很年輕的姑娘吧!」

  「貝欣她很懂事,而且有能力拿大主意。崔伯伯,你有什麼關於伍婆婆的話都可以跟貝欣說。」

  「這就好,我要趕快與她商量。」

  在一個下午,文子洋囑貝欣到崔昌平下榻的旅館找他。

  崔昌平招呼了貝欣坐下後,臉色凝重地對她說:「你仔細地聽我講述你外祖母的病況。」

  「崔醫生,你請說吧,我在聽著。」

  「你外祖母患的骨痛症,並非風濕病,很大可能是骨癌。」

  貝欣睜大了眼睛瞪著崔昌平,並沒有特殊的過分反應。

  「你明白什麼是癌症嗎?」崔昌平問。

  貝欣點頭,很平和地答:「知道。聽說是等於絕症,沒有機會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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