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會說話。」
「這是我的心裡話,並不難說。」
「有時會是情勢使然,身不由己。」
「我不相信身不由己的這回事,事在人為罷了。」
「可是,你丈夫欠我們的債,一間成記飯店不足償還債務,這怎麼辦呢?」
貝欣眼珠子一轉就答:「鏢哥是個江湖中人,講義氣的,是不是?讓我來問你一句話,希望你真心回答我。」
「你說。」
「如果將心比己,易地而處,你會怎麼樣?」
區燦鏢一下子怔住了,稍微想了一想,道:「我會盡力而為,直至無能為力為止。」
「我也一樣。」貝欣答。
「這不是前後思想與說法有所牴觸了嗎?」
「沒有。欠債也不外乎還錢,鏢哥你追討的是錢而已。如果傾盡所有,盡行奉獻,我毫不吝嗇。除了金錢物質之外,就不是我所願意為葉啟成犧牲的了。心在力在,違背我心我願之事,就是力有不逮。這點,鏢哥你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應該予我諒解。」
區燦鏢定睛看著眼前這個處變不驚、應付自如、言而有物的奇女子,他不自覺地有點敬佩和信服。
然而,行走江湖數十年,有一個萬變不離其宗的法則,不能違反。那就是在商言商,在其位行其政,不能為了片面的緣分,三言兩語的好聽話,而妄顧了他本身以及跟在他身邊幹活的人的利益。因此,區燦鏢早已有了預算,人情可以賣,但必須有個底價,這底價要能服眾,否則,他的江湖地位也就不會穩如泰山了。
於是區燦鏢答:「成嫂,你的所謂傾囊所有,可能仍與那條欠款有距離,那麼,我該如何向我的手下交代?」
貝欣說:「第一,權操自上,你的話就是定數,只看你肯不肯承讓婦孺半步。這年頭,在於西方國家,雖不至於每事每物都可以用法律來解決,但總是活在一個法治社會內,彼此免得過都化干戈為玉帛,算是給執法者半分面了,對不對?」
單是這番話就無法不令區燦鏢受落,畢竟是先軟後硬,很具功力。
貝欣跟著說:「第二點更簡單,情足而理虧,仍然難以交代,鏢哥肯賣我一個人情,就給我開一個較低的價,除了成記飯店之外,就用我的私己替我和葉帆贖回自由。」
區燦鏢笑道:「你的私已有多少?」
「女人的私己,認真可大可小,你就先開個價吧,這才算公平。」
「好。」
區燦鏢向旁打了個眼色,周友球立即把一個數目寫在紙上,遞到貝欣的跟前去。
貝欣瞪大了眼看那數目,分明是一臉驚駭,這叫區燦鏢看在眼裡,笑到心上去,旁邊的人更擺出一副不屑的模樣。
「真是這個數目?」貝欣問。
「可以給你打個折,看在你是手無寸鐵的婦孺之輩。」區燦鏢俯前身去,對貝欣說:「怎麼樣?跟我就不必償債了,且擔保你的日子會好過。」
「我的日子好過是肯定的。」貝欣這樣說:「不過,鏢哥你就多幫我一個忙。」
「好,你說。」
「不論我選擇哪一種方式還債,你給我主持公道,讓葉啟成在你跟前,簽署無條件的離婚書,還我自由。」
區燦鏢立即答:「這是肯定的,夫債妻還,他還能怨、還能糾纏嗎?」
「謝謝你。」
貝欣就站起來,且拖起了葉帆說:「我們這就先回去了,鏢哥,一言九鼎,我相信你是個重信諾的人,三日之內,一就是人到,一就是錢到。」
「好,我信你。」
「我也是。」
貝欣那自始至終都不亢不卑的神韻態度折服了區燦鏢。
他不期然地站起身來送客。
貝欣回頭笑了一笑,伸手在桌子上取了兩個叉燒包,再向區燦鏢跟前揚一揚:「龍鳳的叉燒包最出名,很久沒機會吃了,多謝你的早茶。」
說罷,一邊咬了一門包子,一邊把其中一個塞到葉帆的手裡,然後就大踏步走出龍鳳茶樓去。
回到家裡,葉帆才吁大大的一口氣。
「貝欣,你怎麼解決這件事?」
「我有辦法,你趕快收拾好衣服,我跟你到美國去。」
「貝欣,你想逃?我們逃不了的,那幫人不會放過我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會把我們追回來,而且我擔心爸爸。」
葉帆沒有再說下去了。
貝欣走到她跟前說:「葉帆,我明白你的孝心,我們走了,你爸爸不會有危險的,你不必擔心。留在他身邊,我們是肯定沒有前途的。事到如今,我看清楚了他,也想清楚了前景,只有離開他另闖天下,有了成績,再回過頭來由你照顧他也不遲。」
「可是,貝欣……」
「相信我的一個做人原則,凡人凡事,我必讓起碼兩步,我已承讓你爸爸多過兩次了,今次替他償還了債項,我們之間的恩怨就該告一段落了。」
「貝欣,你有這麼多錢嗎?」
「我有。你等著,我給崔醫生搖個電話。」
貝欣搖了個長途電話到美國去,把崔昌平找著,很簡單地把事情的經過和她的計劃給對方說了。
崔昌平急問:「貝欣,你安全嗎?要不要我通知在加拿大的朋友幫你?」
「不必了,我很安全,你放心。只要你把我寄存在你處的款項火速電匯到你相熟的律師事務所,由他通知區燦鏢去取,並且請區燦鏢把葉啟成帶到律師樓簽妥離婚書便可以了,然後你來接我們飛機,我和葉帆明天就來投靠你了。」
「很好,我立即去辦。」
掛斷線之後,葉帆問貝欣:「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那些錢原本就是你爸爸的,他答應給我的外祖母作治病之用,現今正好歸還給他。那不是一筆小的數目,這就是因果循環了吧!我曾因為這筆錢而失去了自由,現在又為這筆錢而得到自由。」
「貝欣,你真棒。」
貝欣和葉帆雙雙抱擁著。
「葉帆,你願意跟我生活嗎?」
「當然願意。」葉帆說:「可是,我仍會想念爸爸,儘管他不算是個好的爸爸,但仍然是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