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昭的裙下不二之臣不少,只是她不打算嫁。
她母親勸她收心養性時,高昭答:「有錢自然有伴,看來我越老越富有,自然不愁沒有老伴。」
於是這大房爭寵的責任就一古腦兒擱到高駿的肩膊上去。
雖則高富律師樓主理全部高氏企業的有關法律工作,但總不如高驄與高驥,在父親的王國內,簡直是深入腹地,對將來掌握高氏大權,絕對有利。
高駿當然看到這點,他人絕對不笨。
他母親老勸高駿回到高氏去直接管事,但高駿有他的一套想法,並不熱衷向母親解釋。
遠在八十年代初葉,高駿就對香港的前景作出預測,他認為主權總有一日要作出交代,中國和英國對香港作出何種處理,會是刻不容緩地需要公諸於世。
高駿敏銳地覺得香港加入了政治因素的影響,更易成為一個充滿機會的城市。
從前的香港人重商輕政,日後會有改變的話,可能有政治接觸與觸覺的人會乘機賺大錢及有能力控制企業。
高駿有這種高瞻遠見,也有勃勃的雄心,認為自己的專業對他的前景有幫助,故而只會在家族利益之戰上,加強彈藥。他不會放棄法律,改業商場。
當然時機還沒有來,他便在備戰之中,隨時隨地留意強化自己的機會。
先把高富律師樓的業務辦好,讓他是高富家族的長子嫡孫、是祖業的當然繼承人的這個形象和地位扎根穩固,是首要功夫。
無疑,高富律師樓因著高富生前於城內上流社會的強勁人際關係,他把持的業務相當多。
城內很多富豪之家的專用律師都是沿用高富律師樓。貝桐的遺囑就是保管在高富律師樓內。
章翠屏親自走這一趟,求見高駿,結果負責招呼章翠屏和貝欣的只是律師行內的一個小律師,姓余。
余律師在知悉了章翠屏的身份之後,問:「貝老太是保有一份貝桐先生的遺囑副本的,是不是?」
章翠屏點頭:「對,我希望你們律師樓能解釋一下,如何可以讓我的孫女兒貝欣申辦認領遺產手續。」
余律師說:「貝欣小姐是貝老太的孫女兒,不能單憑你的說話,那要出示證明,第一步是要證明貝欣小姐是貝清先生的親生女兒。」
貝欣隨即答:「我是在大陸出生的,父母已經去世,要找回那些出生證明比較困難。」
「再困難也得找。」余律師說。
「我手上有貝元的親筆信,由貝欣交給我,可以核對字跡。」章翠屏說。
「這種證據很弱,你不一定會贏得這場官司。」余律師說。
「官司?你們要跟我打官司?」章翠屏問。
「不是我們,是現在代貝元一房管理資產的貝剛先生,他有責任要把應屬貝元先生的一份產業交到真正的繼承人之手,故此他必定會仔細地挑戰你的證據,不會輕率地聽你的一面之辭,或一兩封私人函件。」
「我能怎麼樣做?」貝欣問。
「回小欖去搜集你的出生證明。」
「這是惟一的辦法?」
「可以這麼說。」
貝欣轉臉跟章翠屏說:「奶奶,那麼我就回去一次。」
「我跟你一同回去。」
雖不是少小離家,但的確是老大才回,當章翠屏站在伍玉荷曾住過的箕圍屋前面,面對著遠處的一大片魚塘時,她無法不老淚縱橫。
「奶奶,你別難過。」貝欣攙扶著她。
章翠屏以手背輕輕揩淚,強笑道:「怎麼我這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感情用事。」
「你是惦著爺爺了。」
貝欣跟章翠屏一起漫步在魚塘邊,一邊細說從前。
章翠屏道:「也不儘是惦著他,還有你婆婆,我們是對心裡有著感情矛盾的好朋友。我們那個年代的女人不同,要求自己專心一致地愛著一個男人,而且又可以同時容忍著別個女人也都一樣愛著自己的男人。」
貝欣不好問,那麼,究竟爺爺是愛哪一個多一點?
不問,是為不要祖母為難,甚或尷尬。
不問,也為祖母根本不會知道答案。
她只能非常肯定地說:「爺爺是個很有運氣的男人。」
「在感情上是的,因而他比較樂觀。我相信我和你婆婆也是無形中受到他的感染,盼望你有更多他的遺傳。」
貝欣滿懷信心地點頭。
「會的。奶奶,你請放心。」
貝欣非常努力地奔走著,往訪了有關單位,把她的出生證明尋找出來。
「文化大革命」之後的這些年,國家的管治已納上正軌,因為她的戶口一直在小欖,直至年前赴加拿大,資料還是不准湊得全。
最大的問題不在於證明貝欣是貝清的女兒,而在於證明貝清是貝元的兒子。
章翠屏隻身赴港時,貝清的出生文件是放在貝元處。貝元又把那些文件帶到大連去,客死異鄉時,怕已遺失,要尋回來就很費力氣了。
這個環節一斷,那場申辦貝氏遺產的手續就卡住了。
章翠屏到了伍玉荷那個很簡單、只豎立了一塊小石頭的墳前掃墓時,她禱告說:「玉荷,我回來了。相信你早就跟貝元同聚在一起,請保佑我和貝欣,可以順利地把貝元的產業拿回來,應該屬於我們的就屬於我們吧!這些年,我每天每夜翹首盼望等待的就是把這樁心事完成了,才回到你們的身邊來。保佑我們吧!」
貝欣聽了祖母的禱告,心上慼然。
原來個人的信念與期盼可以產生如此超凡的耐力,去抵禦人世間的種種苦難。
伍玉荷為了要把她撫養成人,如何艱難都要熬到把她嫁了出國才溘然長逝。
章翠屏高齡健在,依然精力旺盛,無非也是有未完成的宏志,要把丈夫的產業拿回來,把這口不平之氣出掉了。
章翠屏與貝剛之間的仇怨,也不只是產權的問題,若不是貝剛的祖母設了詭計,斷絕了貝元與章翠屏的音訊,怕貝元早就攜了貝清到香港團聚,重組家園了。
就為了要陰謀奪產,貝剛一房的人埋沒了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