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壞了?」
「誰知道為什麼壞了,這種老傢伙,還能動已經很不錯了,像我家裡頭的一位,老不死,坐在哪兒也不管用。」
葉帆著急了,她拚命按著電梯,依然沒有回應,連燈都沒有亮起來。
葉帆望著那些樓梯,有一點點發呆。
方淑嫻住頂樓。
她怎麼爬得一上去?
不成。
葉帆想,方淑嫻一定會情緒低落,以為又受騙了。
記得上星期來探望她時,幾經艱辛才跟她有了對話,這種成績不能就此抹煞。
記得自己曾對方淑嫻說:「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下星期日必定來跟你過生日,振作點,好好工作,七日很快就過去了。」
「我先聽著吧!」方淑嫻當時仍在使脾氣:「好聽的話聽聽無妨,不是毒藥,只要不吞下肚,也不記在心上就是了。」
「淑嫻,別這樣,答應了就是答應了,你信我。這世上總有人守信諾,總有人尊重與你的約定。」
是的,葉帆清楚記得自己的說活。
她立即拐到街上去,放開嗓門,拚命往上叫喊:「方淑嫻,方淑嫻!」
不論她如何聲嘶力竭,頂層的窗戶緊閉著,根本沒有可能聽得見,卻把旁的住戶驚動了,其中有人探頭到窗外罵道:「死跛子,你叫什麼?要找人不會走上樓去找嗎?」
另一個女人在他身旁閃出來,一望,便道:「嘿!人家是跛子呢,走不動呀,你不就同情同情她吧!」
葉帆最聽不得這樣的說話,而且她也實在著急了,便又拐了回樓梯間去。
她望著幽暗而高高的樓梯發呆。方淑嫻的這種住處,幾層樓共用一個電話,電話放在樓下。現今,除了走上樓梯,根本沒有辦法聯絡得上。她只好咬緊牙關,決定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爬到第三層,她已經辛苦得支持不住了。
滿頭的汗,橫流一臉,葉帆的腰脊處開始劇痛,一陣陣刺骨的痛令她舉步維艱。
她無法不跌坐下去。
從樓梯與樓梯間往上望,像頭頂上有七重之天,哪兒才是天堂?
葉帆想起了自己對方淑嫻說過的話,她重新站了起來。
然後,一手撐著枴杖,一手扶著樓梯,再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她的頭腦開始因為腰脊的劇痛而有點麻痺,不住地有些忽而模糊,忽而清晰的畫面出現腦際。
她看到自己平躺在床上,不肯起來,也不肯讓陽光照進來。
直至貝欣盛怒,扯起了滿房的窗簾,罵道:「你以為世界上只有你最淒涼最艱苦最難受嗎?不是的,你看看我,還不是有苦自知地撐下去。撐下去,才會有明天,每個明天都有太陽!你不可憐自己,沒有人可憐你。」
這番話是貝欣對她說,然後她又對過方淑嫻說。
嘴上說著不管用,葉帆要抓著機會,為方淑嫻實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道理。
她又爬上了一層。
腰脊間的痛苦並末因她意志力的堅定而稍減,她開始痛得不只流汗,而且掉眼淚。
是的,她很少掉眼淚。
貝欣曾經教過她:「流淚有用嗎?」
沒有用,那麼流淚來幹什麼?
她很聽話,很少落淚,只有在那次小彼得跌進水盆裡,她躍起身來救它時,發覺自己終能站起來後,她忽然開心得不能自已地哭倒在貝欣的懷抱裡。
葉帆腦裡一邊回憶,一邊幻想,等一下,當方淑嫻為她開門時,她一樣會開心得哭倒在對方的懷抱裡。
奮勇地,葉帆再走上了一層樓。
她差不多可以歡呼了,只差一層樓,就是方淑嫻的住處了。
可是她每抬腳踏上一步,就痛得她連連地喘著氣,實實在在的再無法走動了。
就只差那幾級樓梯,上不了就上不了。
她連高聲呼喊的力氣也沒有。
葉帆嘗到了初而努力不懈,繼而患得患失,最終卻是功虧一簣的滋味。
人生是這樣的嗎?
如果自己跟小程的緣分也如此,那份痛楚失望與無奈,當不只此了。
一念及此,葉帆不知哪兒來的力量,她再扶著枴杖,站起身來,閉上眼睛,咬著牙關,就連連地拾級而上,終於敲了門了。
門開了,她整個人便摔倒在驚駭之極的方淑嫻懷抱裡。
第四部分
第8節 朦朦朧朧
「葉姑娘!」方淑嫻叫喊。
「對不起,我遲到了。」
說罷,把口袋裡的生日禮物塞給方淑嫻,葉帆就不省人事了。
醒過來時,有幾張熟悉的臉孔,都是她最愛見到的。
方淑嫻、小程和出人意料地出現的崔昌平。
「崔醫生,怎麼會是你?」
「你大小姐病倒了,我能不立即飛來看你嗎?」
「我沒什麼吧?」葉帆發覺自己的精神很好。
「這叫沒有什麼嗎?醫生說你再爬多一次這樣高的樓梯,就要躺下來幾個月,不擔保你能不能再爬起來了。」小程說。
方淑嫻用手背揩淚:「對不起,葉姑娘。」
葉帆笑:「你怎麼了?拿我編給你的手套擦眼淚,弄髒了呢,快別哭。」
方淑嫻緊握著葉帆的手:「特地戴著它給你看,多謝你。」
「生日快樂。」
「葉姑娘,你醒過來,一切平安就好,我要趕去上班了,遲到不好,我相信這比我還留在此地陪伴你還令你開心,是嗎?」
「當然了,下班後有空再來。」
方淑嫻揮著手離去了。
崔昌平道:「葉帆,你救了一個好女孩。」
「人救我,我救人,能救得活的,本身根本是個好女孩。」
崔昌平拍拍她的手,道:「你休息一下,你們也談談,這兩天我順道來加州開會,然後,我會先回香港去。」
崔昌平望望小程,再對葉帆說:「在香港見你。」
然後崔昌平退出去了。
房裡的氣氛忽而像吹起一陣微微的冷風,有一點寒意,更有三分清冷,只為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終於小程先問:「你決定去香港?」
「我繼母再婚的婚期定了。」
「你是說,你會再回美國來?」
「我不知道,這兒未必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