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昌平很明白,答說:「就算是無辜,也顯得太草率了。」
「崔醫生,我必需求證,我也不能只聽保羅鍾士一面之辭,雖然他是極誠懇的。」
「你稍候,我盡快給你聯絡。」
貝欣在北京多住了兩天,終於見著了她要見的人。
對方濃眉大目,英氣勃勃,不怒而威。對貝欣非常客氣,招待她坐下後,就說:「我很清楚你的來意。我也很誠懇且肯定地告訴你,讓外資設煙廠的可能,現階段及可見的將來是沒有的。如果有人肯定,怕是一個很大的誤會。就算有人說有什麼批文,都會是一場欺詐罷了。」
「謝謝你讓我清楚這件事。」
「有便多回國來走走,今日的中國跟你出去時太不一樣了。」
「我會的,同根同源的人應該同心同德,住在香港的人只會日益盼望一國兩制會順利推行,國族富強,香港才會持續繁榮安定,我們會盡自己的本分。」
「香港人需要你這種言論去加強他們的信心。國家會盡量表現我們的誠意,香港市民也應盡你們的責任去為香港平穩過渡而努力。」
貝欣懷著激動的心情回到香港來,她必須冷靜地處理這樁大事。
沒有一個可商量的對象,只除了祖母章翠屏。
但近日來,章翠屏的健康忽然一落千丈。
醫生曾告訴貝欣:「高齡人士如貝老太太,健康可以在一覺睡醒時發生劇變,我看貝老太的情況已無法逃避得了老人癡呆症的厄運。」
貝欣不是不傷心的。
但人老了就只會朝永別的路子上走,這是無可避免的事。
在這方面,貝欣不是沒有經驗的。
她每在見到祖母時,就懷念外祖母。
[JP2】貝欣除了盡量抽時間陪伴她之外,別無更好的方法。
[JP】這一夜,她自北京回到香港來。
推開章翠屏的房門,只見她仍然挺直腰骨好好地坐著,開了眼睛望著貝欣,笑了。
「奶奶,我回來了。」
「嗯,是嗎?回來了,你到哪兒去了?」
「奶奶,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上北京去。」
「嗯,北京,你去了北京。」
貝欣愁苦地伏在章翠屏的膝上,說:「奶奶,你教教我,我該怎麼做了?」
章翠屏的目光是遲鈍而呆滯的。
她瞪著自己的孫女兒,問:「你到哪兒去了?怎麼整天沒有見著你了?」
貝欣驀地抬起頭來,看到祖母那副茫然若失的神態,跟不久以前的她,仍是英風颯颯的樣子,真有天淵之別。
貝欣有無盡的感慨。
她輕輕地撫摸著章翠屏的臉,道:「奶奶,你現在是沒有痛苦的,是不是?只要你不感到痛苦,那就好。」
章翠屏呆呆地望著貝欣,說:「你到哪兒去了?怎麼不告訴我?怎麼我不知道你到哪兒呢?」
貝欣默默地站了起來,沒有回話。她知道從今天起,她能孤軍作戰了。
「你現在又到哪兒去?」章翠屏又問。
「奶奶,你休息吧,我上戰場去,這一役是硬仗,放心,我贏的。」
貝欣已經想清楚了,分別自保羅鍾士以及中南海的那位屬於領導層的人物說出來的話,絕不會假,不可能假。他們完全沒有動機要在她面前說假話,正如貝剛太有動機佈置假局,訛騙股民的投資一樣。
可是那兩位重要人物的指導不能作為證供,甚至也不必把他們牽涉在內。
貝剛瞞天過海有他的張良計,她貝欣也有見招拆招的過牆梯。
不必再花精神時間去找出他們的破綻,換言之,批文是真是假,是誰收買誰得出的結果都不重要。
反正這件事是不能張揚的,證實了批文有問題,也等於對貝氏的聲望做成不利的影響。
縱使貝剛罪有應得,也不能壞了祖上的名譽。
貝欣不眷念貝剛,卻要維護葉帆,畢竟代表誠發金融簽發集資計劃調查報告書是葉帆的傑作。
正如美國尼克松總統的水門事件,他若知道實情,固然有罪。就算只是被手下蒙在鼓裡,依然難辭愚昧無知的過失。
豬八戒照鏡子兩面都不是人的話,惟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別拿起鏡子來照。
總之一句話,貝欣決定用她手上的所有籌碼,橫掃千軍,乾脆把貝剛的這個計劃全盤否決,打對方一個落花流水。
她想起高駿來,他究竟是愚昧抑或奸險,她在這件事的分析上,判斷高駿應該是後者。
貝欣衝回睡房去把高駿尋著了,她決定先從高駿身上下手,於是問:「高駿,我要問你一件事,你坦白告訴我。」
「你看你,才出門幾天就變成這個暴躁樣子。不用問,我告訴你,這幾天太忙,我沒有空耍樂。真的,請相信我,我沒有必要隱瞞你。」
「高駿,別的一切勾當我可以不聞不問。你知我知,我們從來都只是業務上的拍檔,但這種拍檔也必須在做合法的生意上頭才能持續下去。」
高駿一怔,道:「你說什麼了?」
「你是否與貝剛朋狼狽為奸,抑或你愚蠢得被貝剛利用?」
「你指什麼?」
「你知道我指什麼。」
「很好,你看我像不像個大笨蛋。」
「你招認了。」
「別說得那麼難聽,這是我高駿的臥室,不是商業罪案調查科。我們可以慢慢商量妥協。」
高駿已習慣了他自創的良心合法化手段,不論幹了何種別人眼中的壞事,只要在他是說得過去的,他就大言不慚,一件醜事也可娓娓道來,坦然討論。
[JP2】「沒有可以商量,沒有可以妥協的。」貝欣憤怒地說。
[JP】「你別衝動,那是幾億元的收入。」
「你我都不缺這幾億。」
「財富的累積是沒有頂的。」
「那要憑良心,以你這樣的人才,配站在選民跟前去大談為民請命?」
「民眾需要的不是良知而是包裝。」
「不,民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縱使一時被手段蒙蔽了,也會有清醒的一天。」
「也許是,但待他們清醒時,我已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