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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榮坤說罷,搖搖頭,冷笑。

  原本這麼一番話是很能刺激榮必聰的,但他還是沉住了氣,不發一言。

  他完全知道為什麼榮坤要如此發洩。她母親逝世時,只有榮必聰陪著她捧住了骨灰到天主教墳場下葬。

  完全沒有場面氣派可言。

  榮必聰的兩位夫人,在生榮死哀之上,是太有天壤之別了。

  榮坤如常地發她的脾氣,是有她的理由的。

  榮必聰沒有責怪她,他極力心平氣和地說:「坤,我想好好地跟你談。」

  「我從來都好好跟你談的,不是嗎,爸爸?」

  「這次是關於你的前途問題。」

  「我的前途?」榮坤說,「不是很好嗎?光鮮亮麗,不愁衣,不欠食,近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榮必聰不再去反駁女兒的晦氣話,他繼續把自己的計劃說下去:「那也牽涉到榮家的家族計劃。」

  這句話證明相當有效,榮坤不再插嘴,她靜聽父親把計劃說出來。

  既是家族計劃,又牽涉到她的前途,二者一帶上了關係,她就是在人前代表榮家了,是這樣嗎?

  從來得不到的東西都是最好的。

  正如一些無名無分的外室,千方百計要擠進丈夫家的門檻內一樣。

  不是為了進了門,會額外得些什麼利益,只為未曾到手,就要弄到手為止,好覺得自己無憾。

  做人最艱難的就是願意接受人生必有遺憾這個事實。

  很多人到一把年紀都想不開,正如榮必聰去了世的那兩位女人,更何況是年輕的榮坤。

  「坤,你在電視檯曆練了這麼一大段日子,對娛樂圈的工作是否真有興趣?」

  「可以這麼說。」

  「好,那麼,答應我實實在在地去瞭解整個電視台的運作,把它視作為一番事業去做,甚而摸索學習每一個環節,這才會平步青雲,大權在握。」

  榮坤只睜著眼,繼續聽榮必聰講下去。

  可是,榮必聰再沒有說什麼了。

  「就這麼簡單?」榮坤問。

  「這已經很不簡單。」

  「我不明白。」

  「如果你想深一層,你就會明白。」

  「你只能透露這一點點?」

  「在現階段,我已透露很多。」

  榮坤沉默一會,然後又說:「奇怪,我以為你會在莊鈺茹去世之後,來向我宣佈一個好消息。」

  「這不算好消息?」

  「這算是你答應母親的交代。」

  「坤,容許我一步步地來。」

  「莊鈺茹仍然對你有著無形的掣肘,那將是水遠的,是吧!」

  「她遺留給榮宇與榮宙一筆相當可觀的產業與股份,我想在榮氏企業目前的生意網外,加添一種新事業,將來歸你所有,這是向你母親交代的第一步。」

  「你答應這只是第一步?」

  榮坤顯然是個堅持執著至極的小女人。

  「作為榮必聰的女兒,最大的象徵也無非是在人前能於榮氏業務內有實權而已。有了這重身份,人們會開始揣測,我的態度如何,也算是一種證明。」

  看來,經過深思熟慮,也可以說在無計可施的絕境之內,榮必聰想到了一個變相透露真相的法寶。

  他打算不遺餘力地栽培榮坤,然後製造人們的揣度,讓謠言去透露事實。

  他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榮坤之所以受重用,因為是榮家骨肉,那麼就算同時對得起他的兩個女人了。

  話其實說得很明白,正如他說,在現階段也只能說到這個地步。

  羅馬非—日之內建成。榮坤總不至於不合理到要今日就知道將來她的領土所在。

  總算在莊鈺茹逝世之後,榮必聰對她的地位和身份做了一些部署。

  事實上,榮坤的情緒的確受到蔡品天的離她而去,低落了頗長一段日子。

  這些失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向好強的她,不會說出口來。

  她原以為蔡品天會跟自己有結果,但,情況在邃然之間有突變。

  蔡晶天沒有再出現,電話也沒有搖來。

  榮坤找到珠海,對方一聽是姓榮的找,就答:「蔡先生到上海去了。」

  榮坤要了上海富強健康飲料廠的寫字樓電話,得到的答案是:「榮小姐嗎?蔡先生剛去了北京。」

  如是者過了一陣子,榮坤再找蔡品天時偽裝說:「這裡是茂盛企業的陳經理要找蔡先生。」

  候了一會,果然是蔡品天的聲音在電話筒中傳過來,他不斷地「喂喂喂」,可是,眼中忽爾含淚的榮坤,慢慢地把電話筒放下。

  這以後,榮坤再沒有找姓蔡的了。

  不必根源究始,只看成果就好。

  她知道這段情緣已悄然而逝。

  跟那班娛樂圈的男男女女泡在一起,彼此都只不過是混日子過,圖個無聊的寄托,他們都知道不是交什麼長遠的朋友,更遑論是生生世世。

  無疑,榮坤心裡是劃上一大條創痕的,她需要重新地站起來。

  榮必聰對她的承諾很重要。

  榮坤母親郭慧文的遺願就是要她站到人前去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郭慧文在臨終時,握著女兒的手,說:「坤,做女人的,最開心不過的就是能牽著自己愛戀的人的手,走在陽光之下,接受別人投以羨慕的眼光。這種感覺,只在你出生之前,你父親留在鄉間的那段日子,我享受過,沒想到那段日子我會懷念至死。這些年,我肯屈就,因為我的確愛你父親,我不要予他為難。而且,坦白說,逼著他也是枉然,他沒法子在我有生之年辦得到。到我人都不在了,不構成莊鈺茹面子上的不好過,或許你就能名正言順地是榮必聰的女兒了。」

  郭慧文在油盡燈枯之際,拼盡了最後的力氣,繼續說:「要為愛一個男人而一輩子見不得光,是當事人的選擇,無話可說。要自己的骨肉能在人前亮相,可是父母的責任。坤,我已盡了最大最大的責任,以放棄爭取我的權益去交換你的身份,如果還是落了空,你可別責怪母親了。」

  於是,榮坤不責怪母親,只把矛頭指向榮必聰。

  榮坤認定了自己一生下來,父親就欠負她。長大了,承受的客觀委屈更大,榮必聰欠她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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