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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天!誰是邱夢還?

  丁松年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我錯愕得張著嘴巴,完全不曉得回應。

  「曼,我跟你是越來越疏離、越隔膜、越陌生、越……無法相處。」

  丁松年的語調是苦澀的,好像經歷過一場大大的掙扎,始能圓句。

  我嚇呆了。

  把眼睛睜得老大,我盯著丈夫,下意識地問:「你打算怎麼樣?離婚?」

  「如果你肯答應的話,我會感謝。」這是丁松年回我的話。

  我霍地彈起身來,整個人在置身於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奇怪環境之內。

  我轉了一個身,周圍看看,想瞧清楚這兒還是不是吾家。

  客廳內的台椅佈置,一應擺設掛畫,全部都仿似舊時模樣。那盞從高高天花板吊下來的古銅大吊燈,還是三年前,我跟丈夫歐游時,在羅馬買回來的。

  當時,我記得我跟松年說:「家家富戶都好像非要買盞水晶吊燈不可的,都要變成俗不可耐了。我們家來個小革命,把這一盞抬回香港去好不好?」

  松年還調笑著說:「怎麼不好?你拿的主意,我不會說不好,不敢說不好!」

  我啐了他一口,就爽爽快快把信用卡放下來,把這盞仿中世紀歐陸款式的古銅燈買下來了。

  我們不是一對從來都有商有量的好夫妻嗎?

  丁松年信口雌黃些什麼?抑或我耳朵生了毛病、神經出什麼問題了。

  我回望丈夫,只見他呆立著,以一種絕對誠懇、熱熾、近乎哀求的目光看我。

  有生以來,在我的印象中,松年只曾有一晚,試過有如今的表情。

  那是許許多多年以前,在丁父的大宅花園之內。

  丁父身體日形衰弱,老盼松年能早日成家立室。

  我們嚴格上雖算不上青梅竹馬,情況也是相去不遠的了。世交的情誼使松年和我順理成章地墮入愛河,又在雙方家長親友的催谷與祝頌之中,很快就要水到渠成。

  那一夜,我和松年吃過晚飯,打消了看電影的主意,一起回大宅去陪老人家聊聊天。丁父伸出那顫危危的瘦手,握著我說:「年輕人應多耍樂,長夜與青春均正盛,你們且別管我,到外頭去玩個夠。」

  於是松年拖著我的手,把我帶出花園,兩人都默默無語,披著一身月光,歪著頭,偷看對方的表情。

  我就是在那個情景之下,看到丁松年有仿似如今的焦灼而熱誠的求懇表情。

  當年,他就在那一夜對我說:「曼,我們結婚好不好?了卻老人家的心願。」

  我答:「只為老人家的心願嗎?」

  「不,不。」丁松年慌忙更正,「當然也是我的心願。」

  是丁松年親口說的。我們結婚是他的心願。

  既如是,現今又是那一式一樣殷殷切切的表情,怎麼可能提出的問題是另外一個極端。

  不會的。

  我也許是在做夢。於是使出吃奶的勁,狠狠地咬一下唇,立時間痛得我驚呼一聲。

  第20節

  嚇得松年抬眼直望我,問:「什麼?」

  不是做夢。我的神經開始因為極度震盪而呈緊張狀態,無法舒緩,反射動作是急得在客廳來團團轉,坐一會,站一會,完完全全的手足無措,連坐了下來,應該是左手搭右手,抑或右手搭左手,也慌亂。

  幸好,我仍能說話:「你能否重複剛才的問題,或者說是你的要求?」

  我要聽清楚,我不要胡猜,更不要幻覺。

  丁松年一怔,沒有說話。

  空氣在這一秒鐘內冷凝。

  我希望他不會重申前議,也許是我剛才跟他說話的態度惡劣,故而,激怒了丈夫,他信口雌黃,語無倫次。

  且小夫妻一鬧彆扭,往往就愛來個小事化大,無事生非,動輒的把離婚掛在嘴邊,以宣洩怨憤,這也是很平常的事,有什麼大不了?

  我對這番揣測,抱有極大的希望。

  可惜,希望只維持不到半分鐘,丁松年就不容情地將之粉碎。

  他緩緩地說:「曼,請坐下來,好好的跟我談,聽我說。」

  我如言坐下來了。

  「對你剩餘的忠誠,就是要坦白告訴你,我已在全心全意地愛上邱夢還。在道義上,我甘願背負罪名,我對你不起,但,在心裡,我覺得自己情有可原。既為緣來緣去,是非常非常難以解釋的一回事,也為這些年來,曼,你變了!」

  「嘿!」我冷笑一聲,指著丁松年罵:「我變了?你說我變了?在今日你告訴你太太自己已移情別戀之時,指責變的人是我,這算不算本世紀大笑話?」

  丁松年答:「曼,你知不知道這幾天之內,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最大件事就是丁松年背叛了我,走私。」

  丁松年歎:「怎麼可能呢?在我離開你才一個週末回來,身邊其他各個跟我一起生活的人,諸如老傭人、秘書都向我投訴請辭,只為一個原因,他們無法跟你再相處下去。」

  我冷笑,道:「啊!他們無法跟我相處,就連帶到你也無法跟我相處下去?」

  「丁松年,這是條什麼道理?我太不明白了。他們之於你原來跟我之於你,是不相伯仲的嗎?我們全部都是在你左右,各司各職、好使好用的從僕嗎?於是小數要服從多數了?」

  我氣得不會哭,只會笑。

  「曼,我怎樣才能令你明白我們之間的不同與距離在那裡?」

  「我不需要明白。」

  「然,我需要你的合作。」

  「你的意思是我的退讓?」

  丁松年微垂著頭,再昂起來望住我,表情委婉,然,決絕,說:「不必執拗用辭,我們只需要面對現實,解決問題。」

  「丁松年,我們之間的問題只有一個,你立即離開那個姓邱的。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丁松年正想回應我的說話,我立即舉起手來,阻止他說:「不必向我介紹這個女人,我無意再聽你對她歌功頌德。」

  「曼,請原諒,我必須重申我的意願,我要離婚。你且把條件開出來,我盡量滿足你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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