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也不願明珠姐白白生殉,可她更放不下弟弟;父母早亡,她對綠笙有責任。
「綠笙那孩子生得一臉聰明相,若是跟著你在外頭吃苦,豈不可惜了他的才智?何況憑你,最好的賺錢方法不外乎賣身賣笑,縱使有一天綠笙求得了功名,讓同僚知道他有個做窯姐兒的手足,豈不讓他蒙羞,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嗎?」姜氏算準了她心腸好,疼弟弟的心就像她疼女兒,要求綠緹同意她的計劃,就非得從綠笙的前途下手不可。
凌綠緹知道伯母說的不無道理,她和綠笙若被趕出尚書府,以她一介女流之輩,是沒有能力讓綠笙好好唸書,除非她出賣靈肉。
「我沒有太多時間讓你考慮,太祖皇帝前天晏駕,三日內生殉的妃嬪必須殉葬,明天就是第三天了,要換回明珠就只剩今晚了,你要就現在同意。」姜氏心急地逼迫著她。
凌綠緹咬了咬下唇,沉吟了半晌,赴死的決心才隱隱萌起,為了綠笙的前途、為了凌家的血脈,她必須同意伯母的提議。
她輕輕地點點頭。
姜氏見凌綠緹終於答應,心頭的重石落了地,鬆了口氣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向不欠人恩情,答應好好照顧綠笙的承諾我說到做到,一定將他視為己出。」
「我希望得到伯父的親口承諾。」不是她信不過姜氏,而是姜氏心眼一向很小,她實在必怕姜氏今日的承諾只是因為有求於她,待明珠回家後,姜氏又會把自己曾說過的話拋到九霄雲外。
姜氏忍著氣。「你會得到你伯父的承諾,不過答應我的事可不許反悔。」
※※
翌日一早,端著洗臉盆推門而入的宮女先是一愣。「你不是凌妃娘娘,娘娘上哪兒去了?」眼尖的晴兒立刻認出凌綠緹是個冒牌貨。
凌綠緹力持鎮定的微笑,「凌妃娘娘不該這麼年輕就死去,我是代她受死的替身。」
晴兒驚慌的放下木盆,嚷道:「這怎麼行?萬一讓衛公公發現了,不只凌妃娘娘一家人有事,連你的家人也會受到連累的。」
「不會的。我會小心應付。」
「你和凌妃娘娘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肯替她受死?」晴兒不相信有人這麼蠢,連死也搶著替人受。
「凌妃是我堂姐,我伯父就她一個女兒,不能眼睜睜的見她殉葬。」凌綠緹需要眼前姑娘的掩護,所以她將事實全盤托出,沒有隱瞞。
「凌妃娘娘的爹娘太自私了,你也是人家的女兒,不怕你爹娘傷心嗎?」晴兒當然知道凌妃是凌尚書的獨生愛女,平日嬌滴滴的並不好伺候。
「我爹娘早巳亡故,除了一個幼弟之外,我想不會有人為我的死亡掉淚;凌妃則不同,她是伯父、伯母的掌上明珠,白白死了令人心碎。」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怕死,活在世上對她而言是一連串的無奈,要不是綠笙年幼,她早想隨爹娘而去,也可早些在陰府相見。
晴兒有俠義心腸,聽了凌綠緹一番話,也跟著難過起來。「可惜我能力有限,無法替你向新皇上求情。」
「如果求情行得通的話,也不會有這麼多妃嬪要殉葬了。聽說共有四十六人不是嗎?」她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晴兒點點頭,「好殘忍呢!」
「人終究得一死,早晚而已。」凌綠緹豁達的說。
經過這樣的自我催眠,她才能樂觀的面對死亡的孤寂。
「一會兒衛公公會派人通知,先在廷內吃一頓飯,吃飽後再上殿堂。一早我打從殿堂大門口來,瞧見殿堂上放滿大大小小的床,殿堂頂上掛了繩套,我聽老一輩的說.生殉的妃嬪們站在床上把頭套在繩套裡,然後由一旁的公公將小床撤掉,讓殉葬的妃嬪們自縊而死,想來令人忍不住打哆嗦呢!何況是就要生殉的妃嬪,你不怕嗎?」
凌綠緹戰慄了一陣,虛弱的微笑。「怕有什麼用?這是先皇的遺詔,沒人能改的。」
「也是,你真勇敢。」晴兒欽佩地道。
凌綠緹點點頭。「我不勇敢,是我沒有勇氣活下去,才選擇死亡。」不是嗎?伯母撂下狠話,要是她不替明珠殉葬,她和綠笙就會被趕出尚書府,以她一己之力根本無法養活自己和綠笙,更遑論栽培他了。
所以,她選擇死亡,這並不是什麼勇敢的行徑。
梳洗之後,新進的公公來敲房門,「凌妃娘娘準備了早膳了。」
晴兒感性地道:「放心去吧!我晴兒雖沒讀過什麼書。可仁義道德也懂一些,你走後我會給你燒些冥錢,黃泉路上好用。」
「謝謝你,晴兒。」頭一回,凌綠緹感受到友情的溫暖。
「凌妃娘娘,吉時快到了,您要不快點,餓著肚子上路可不好。」小太監說得露骨,聽得人毛骨悚然。
「新來的沒見過凌妃娘娘,認不出你是冒牌貨,你安心隨他去吧!」晴兒眼眶泛出同情的淚珠。
凌綠緹頷首,將推開門前轉身懇求道:「麻煩你有空時到尚書府瞧瞧我惟一的弟弟綠笙,我希望他平安健康。」
「我會的,有機會我會告訴他,你今日所做的犧牲全是為了他。」
「不!別讓綠笙知道,我不要他恨伯父。」有恨就不能好好相處,她不希望綠笙和伯父的關係弄擰,意氣用事的結果只會白白受苦。
晴兒點頭答應,大家都是可憐人,她明白凌綠緹的苦衷。
※※
凌綠緹慢慢睜開眼,迷迷濛濛的大眼睛失神地看著四周的床幔,頸上傳來微微的疼痛,證實記憶中的苦難不是一場黃梁夢。
這裡是哪裡?她緩緩起身走下床,推門而出,只見自己待的小樓四周圍著一片竹林,風吹竹葉陣陣,十分清幽;轉身一看,上方匾額寫著「響竹樓」,再踅回樓內,外室掛滿字畫的花廳中央擺著一張紫檀木桌,桌上放著琉璃盆,盆內盛著新鮮水果。
「小姐,你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