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心痛地抱住女兒。「容容,醒醒吧!不管這是至豪的主意,或是他父母的主意,總之,這門婚事是告吹了,他們要求解除婚約。」
「不會的……」女孩渾身發抖,眼淚一顆顆地掉下來,像是突然之間失去了全世界。
「容容!」婦人攙扶著搖搖欲墜的女兒。「你沒事吧?」她也不想把這件事告訴容容,但,與其讓她一直對至豪存有幻想、期待,倒不如讓她早日看清事實。
「我要回病房!」容容渾身一直發抖。「媽,扶我回病房!我相信至豪會來的!無論如何,他一定會給我一個交代的!」
「……好……」
母女兩人緩步地離開,此時,一直坐在角落的曉書臉色卻發青。
她們母女之間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一開始她純粹是好奇,可到最後她卻越聽越心痛,像是有一大桶冰水,直直地朝她兜下來,潑得她寒徹心骨!
媳爨得出那個可憐的女孩已絰被未來的婆家拒在門外了──相同地,曉書也想到自己的未來。
巨大的恐懼感猛烈地襲來,她覺得雙手、雙腳、脊背,一直到全身,都好冷好冷。
而一旁的輪椅和枴杖,更像是利針般扎痛她的眼。
如果她的腳傷一直沒好,她是不是也要過著這麼悲慘的日子?一輩子受人白眼,完全沒有追求幸福的機會?
曉書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方纔她還想著自己夢想中的戀愛對像必須具備什麼條件,甚至荒謬地聯想到柯耀宇……
但,她卻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很可能一輩子都要依賴枴杖!
那名婦人所說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至豪說,他不想一輩子照顧一個不能走路的女人,他無法負擔!
是啊!曉書悲哀地想著,她的命運跟那名叫做容容的女孩又有什麼差別呢?她們一樣被幸福拒在門外,還來不及付出努力,就遭受對方三振出局的命運!
那個叫容容的女孩都訂婚了,卻還是敵不過命運無情的作弄……
曉書覺得眼底好刺、好酸澀!她的未來到底該怎麼辦?她……還能期待幸福嘛?
一想到自己往後只能苟延殘喘,甚至要拖累姊姊們來度過餘生,曉書就覺得萬念俱灰。
她不要!她不要當個拖累家人的殘廢,她不要連最基本的盥洗都要仰賴他人,她不要日常生活完全無法自理!她更不要被剝奪追求幸福的權利!
她不需要有很多男人來追求她、奉承她,但,她也不能忍受男人對她投以同情又嫌惡的眼光,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與其那樣,她寧可死!
死?
這個字毫無預警地進入她腦中,同時她想起,這裡是──十四樓!
第六章
拄著枴杖,曉書邁開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走出復健室,朝走廊盡頭走去。
神情恍惚的她沒有注意到,有一道身影一直緊跟在她後面。
曉書推開走廊盡頭的安全門,呈現在她眼前的,是發生火災時,可以逃生的消防梯。
醫院是玻璃帷幕大樓,所有的窗戶都無法打開,唯一可以探出身子的,就只有消防梯。
把枴杖扔開,曉書雙手扶住欄杆,面無表情地看著腳下的車水馬龍。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走到這裡來,也不想阻止自己做什麼。
冷冽的夜風一陣陣地刮過來,她纖細的身軀搖搖欲墜,蒼白的小臉浮起一抹奇異的笑容……這裡是十四樓……
厭惡地看了一旁的枴杖一眼──如果,她往後的日子都只能與枴杖或輪椅為伍,連最基本的盥洗、如廁或日常瑣事都要仰仗他人的幫忙,過著毫無尊嚴的日子,那麼,她寧可結束自己的性命。
每個人都有最基本的自尊,倘若連最後一絲尊嚴都被無情地剝奪,那麼,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靠什麼力量才能活下去?
而且,每一個人,也都需要愛……
無視於強勁的冷風,曉書把身體更往外探,冷風刮得她的頭開始發痛,但她不在乎。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腳底下似乎出現了奇異的光芒,慫恿著她──
往下跳!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她微笑地告訴自己。
她不在乎肉體遭受重擊時的疼痛,也不在乎從十四樓跳下去會多麼的血肉模糊?反正目前的她,已經被丟到地獄底層了。
不在乎,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夜風將她的長髮刮得更亂,一道男性的嗓音隨風傳來──
「想跳下去嗎?」
曉書猛地回過身子,震驚地看著站在背後的男人──柯耀宇!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其實,柯耀宇一整個下午都站在復健室外頭的走廊,但是因為他不想打擾她復健,所以只是沉默地守在外頭,親眼看著她受挫折和痛苦。也因為全程的陪伴,所以當曉書逐步往消防梯接近時,他才能在第一時間緊跟在後。
「看到我很驚訝?」柯耀宇冷笑,闇眸底滿是怒火。「既然你自己跨不過欄杆,那麼,不如讓我幫忙吧!讓我幫你這個自私又懦弱的女人了結生命!」一想到她竟有輕生的念頭,他就氣得想劈開她的腦子,讓她清醒一點。
「柯耀宇!」曉書氣憤地吼著。「你閉嘴!你沒有資格批評我,更沒資格說風涼話!」對,她知道自己很懦弱,但這不干他的事吧?
「我哪裡說錯了?」他的笑容更森冷,眼神銳利得像把刀。「紀曉書,你是我見過最自私、最愚蠢的女人!你想做什麼?以為跳下去就可以一了百了,解除所有的痛苦嗎?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家人?她們給予你最大的鼓勵,你卻以自殺來回報她們?」
他的話化為利斧,一記記重槌著曉書的心。
她顫抖地吼著。「我的事與你無關!你懂什麼?滾開!」
對,她知道自己的輕生會帶給姊妹們多大的痛苦。自從她受傷以來,大姊每天一下班就直奔醫院,不眠不休地照顧她;當空姐的二姊則一口氣請光所有的年休假,守在醫院為她打氣,連向來荏弱的曉簽也搶著擔負看護她的責任。她們為的,只是希望她能早一天好起來,如果她真的死了,她們一定會痛不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