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佛十分感激他的善體人意。
日落時分,一輪紅球正要隱人地平線深處,薛佛收拾了畫具,還來不及捕捉初冬夕陽的美景,即要向黑暗投靠,打道回府去也。
到了市區,范拓蕪將車子停在東區一處西餐廳前,「佛,你先帶薇薇邦邦進餐廳,我找停車位。」
「爹地,晚上吃牛排嗎?」邦邦問。
「是啊!喜不喜歡吃牛排?」
「喜歡。」兩小孩異口同聲歡呼,「耶!」
「晚上不去海之朝露嗎?」薛佛問。
「週末和星期天,夜總會生意會差點,客人都回家做好丈夫好爸爸去了。艾咪一個人就可以應付得很好。」他不介意偶爾放自己一天假。
吃著副餐冰淇淋時,薇薇朝薛佛說:「阿姨,自從你到我們家之後爹地變得比較不那麼忙了,今天還會陪我們出來玩。」
薛佛意在言外地看著范拓蕪說:「不是爹地比較不忙了,而是爹地覺得休息也很重要。以後爹地會抽出更多的時間陪你們,高不高興啊?」
「真的嗎?爹地,以後你真的會常常帶我們出來玩嗎?」邦邦眨著無邪的雙眼渴切地看著范拓蕪。
「呃!如果薛阿姨答應幫爹地帶你們其中一人的話。因為爹地一個人帶不來薇薇和邦邦兩個人。」他故意耍賴地說。
薛佛抿著嘴也不答腔,不想多話落入范拓蕪的陷阱裡,也不知他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 * *
已經是第二個月將要邁人第三個月了,從未聽過范拓蕪提起唐又詩。至於兩人有無見面,就不得而知了。按理說唐又詩應該不至於到海之朝露找他才是,那種地方,唐又詩是個大家閨秀,恐怕是退避三舍都來不及呢!
一天,兩人正在吃早餐。
范拓蕪開口問:「你那天在金瓜石畫的畫呢?」
「賣了。」薛佛喝了口粥說。
「賣了?為什麼賣了?賣給誰?」他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為什麼賣?因為我要多賺點錢;至於賣給誰?新笙畫廊的老闆。」她在金瓜石有兩幅畫作,一幅賣給新笙畫廊。
「新笙畫廊的老闆?我是新笙畫廊的老闆。」他正色回答,真是巧合。
「你是新笙畫廊的老闆?我以為劉經理是新笙畫廊的老闆。」她好不容易才找著舌頭說話。
「劉長生是個專業經理人,新笙畫廊是我的物產之一,你和新笙畫廊合作多久了?」
「這是合作的第一幅畫,以往我通常把畫賣給學校附近的畫商,自有專人負責收購,新笙畫廊的劉經理是從前的指導教授介紹的,沒想到新笙竟然也是你的。」她搖頭輕笑,為了這一個偶然。
「從今天開始,你的畫我全買下,個人收藏,不需經過新笙畫廊。」他宣佈。
「我可以拒絕嗎?」她問。
「為什麼拒絕?」他真是不懂。
「我作畫的目的並不是只求賣得好價錢,我還要測試自己的能耐,我想要將每一幅作品當做溫度計,看看自己的局限在什麼地方,買主冷熱的反應才是我想要的評量;不單單只是有買主的收購,我要知道每一位買主的境界到什麼地方,我才能定位我的畫。」這是她的生涯規劃之一,她可不想成為一個庸俗的市場畫者,這樣會讓她的畫失去生命的活力,無異抹煞她源源不絕的創作力。
「也就是說,你以後的畫不會賣給新笙了?」
「恐怕只有這樣了。」這是她少數的堅持之一。
「那麼我就不能再讓其他在我名下的畫廊名字曝光了,免得你先人為主地摒棄在外,這樣對我的畫廊十分不公平。」他賣了個關子,神秘地說。
「你是說你不止新笙一家畫廊?」她有絲驚訝。
他似笑非笑地點點頭。
「如果真又那麼巧地進了你的畫廊,那麼我也只好認了,誰叫你的勢力範圍這麼廣呢?」她認命地說。
* * *
T市中山路晶華酒店
由多倫多回來的秦學平,約了薛佛吃飯。
薛佛穿了件磚紅色喀什米爾羊毛衫,下身搭配青綠色纖維伸縮褲,鑲珠的高跟鞋,給人一種清雅秀麗的樣子。
秦學平亦是個品味不俗的男子,圓形領套頭毛衣,三粒扣皮夾克。
他們吃的是歐式自助餐,今晚是兩人第一次有機會對彼此有更深一層的瞭解。
「戀戀告訴我,又詩也陪你一塊到多倫多去了。」她喝了一口熱咖啡後才緩緩地說。
「呃!只待了三天就回來了,買了一些時裝。」他有些黯然。
「我不知道他們最近可有見面。」
他們——指的當然是范拓蕪和唐又詩。
「又詩告訴我她到海之朝露找過范拓蕪一次。」他低著頭攪拌著冰咖啡。
「到海之朝露?」這倒出乎她意料之外。
「好像是十二月初吧,我也沒特別注意,反正又詩自從范拓蕪回來後,根本已不把我當做未婚夫看待了。」語意有怨懟在其中。
「既是如此為什麼不退婚呢?」雖然不是捉姦在床,可也如同分飛勞燕。
「我提過了,但是她不肯。」
「她不肯?這真是弔詭至極的一件事,她既不把你放在眼裡而大膽地會情郎,又不願和你退婚?真是太奇怪了,你問過她為什麼嗎?」薛佛不明白世間怎會有如此分界模糊的愛情。
「問了,她只是笑笑地告訴我,她並非不愛我,只是心裡有另外一個夢,如果不試著追尋的話,將來怕會成為遺憾。」秦學平苦澀地笑著,啜著一口不加糖的冰咖啡,苦入了心坎。
「看來你愛她很深,深刻到包容了她對自己的自私,枉顧你的一片癡心。」又是一個被癡情所迫之人,難怪范拓蕪最怕癡情這東西,既怕自己沾上,也怕別人染上後癡纏著他。對了,十二月初夜訪海之朝露?該不會就是他一夜未歸范府留宿海之朝露的那晚吧?
他的心情不好會與唐又詩有關嗎?看來八九不離十。
「愛情就如同每一個人承認的,掛上一道私人專用的牌子,直至永遠。敬我苦澀的愛。」秦學平拿起杯子碰了薛佛的咖啡杯,發出清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