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由在下出面說明自己並無意與姑娘成親,怕是會讓外人議論紛紛,對姑娘造成莫大的傷害,一想到這種可能,在下實在感到很過意不去。」
梅仙臉兒一紅,急忙撇開臉。「多謝公子,梅仙並沒有那麼脆弱,請公子不必過慮,而且閒言流語不過一時,等時日久些,自然不會再有人提起。現下最重要的,是公子往後別再來見梅仙了,只要徹底斷絕往來,令尊必定會原諒公子。」
他說得沒錯,若是由他表明無意娶她,一定會有不少好事人等多舌,甚至譏笑她,可是,那些批評她不在乎,她只在乎一件事……
他們日後怕是再也不會相見了……雖然兩人相識不久,身份懸殊,可他真的好溫柔,每見他一次,她的心就沉淪一些……而他和她卻是怎麼也不可能的,明知不會有結果,又何必讓一切開始。
「姑娘這麼為在下著想,在下非常感激。」陸子煜凝神審視她嬌羞的神色,思量著她對自己到底抱持什麼樣的感情。「在下真心傾慕姑娘的才學,若是日後不能再見面,在下必會抱憾終生。」
梅仙收斂心神,正視著他,微微一笑,誠摯而溫和。「公子,梅仙真的很開心能與您相遇,像昨日與您共論詩畫實在是十分暢快,讓梅仙有得遇知己之感。」
「梅仙姑娘……」陸子煜微愣,心中浮起了濃濃的慚愧與自責。
她是那麼的信賴他,將他視為知己看待,而他卻欺騙了她……若是有朝一日讓她得知一切真相,性烈如她,必定會恨死他吧……
梅仙以為他仍在煩惱與陸明之間的爭執,柔聲安慰道:「只要公子說明清楚就行了,我相信令尊一定會諒解的。」
「可是,在下與家父卻不只是為了此事衝突,家父十分希望在下能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好替家門爭光,可在下卻覺官場險惡,所以並無意出仕。」
他故意將話題轉開,暗地裡尋思著如何讓兩人得以繼續見面。
「所謂望子成龍,令尊有此想法實屬正常,公子也該多多體諒令尊的苦心才是。」她婉轉地勸解著,希望能令他心情好轉。
陸子煜長歎,「家父一片苦心,在下當然明白,只是朝政如此黑暗,就算在下僥倖入朝為官,可單憑一人之力又如何匡正社稷?」
「公子,您未免太過消極了。」梅仙神色一正,口吻變得甚是嚴肅。「梅仙明白公子的顧慮,可若是有才之士皆同公子這般想法,那朝政根本不可能會有改善的一日,與其坐而喟歎倒不如起而力行,以公子的才智見識,應當能為本朝帶來一股新的力量。」
「姑娘說得是,是在下的想法太過淺薄,比不上姑娘的遠見,謝謝姑娘的開解,在下覺得心情好多了。」陸子煜心中既是敬佩又是慚愧,對她更是傾心。
她靦腆地笑了笑。「不,這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能為公子解愁,梅仙實在感到很欣慰。」
陸子煜心中一動,忍不住探間:「梅仙姑娘……人生知己難尋,你我相知相惜,可說是極其難得,若就此斷絕往來,姑娘難道就不覺得可惜?」
梅仙幽幽輕歎,神色無奈,目光變得十分複雜。「公子,人言可畏啊,就算你我以誠相交、以禮相待,可我倆身份懸殊,仍是難容於世俗啊!」
見她神情有異,他禁不住又問:「姑娘似乎頗有感觸,莫非過往有何不快,才讓姑娘有此感歎?」
梅仙秀眉輕蹙,面色鬱鬱。「梅仙只是想起自己的身世,所以有些感慨。」
「姑娘……應當不是出身於一般人家吧?」他大膽猜測。
「是,梅仙原本生於官宦之家,可惜梅仙的娘親出身風塵,雖是被梅仙的爹親迎入家門為妾,但因娘親不懂得與大娘爭寵,所以逐漸遭受冷落嫌棄,最後,還被趕出家門……」她眉目低斂,面容哀淒,語氣漠然中滿蘊壓抑的痛苦。
「梅仙姑娘……」陸子煜輕喚了聲,目光沉痛,滿是憐惜。
他想說些什麼安慰她,可是胸口彷彿被堵住般,想說的話也盡數咽在喉中,完全說不出口。
原來她曾受過這麼多的苦痛,卻默默承擔下來。她的倔強、她的冷漠,以及那掩在堅強下的脆弱,都讓他心疼不已。
他告訴自己,絕不再讓她受到任何人欺侮,他要愛她,守護她一生一世……
梅仙靜默片刻,方淡淡開口:「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梅仙會提起這些只是出於一時的激動,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些事,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可今日面對他,卻自然而然地傾吐而出……至此,她才深深明瞭,這是因為信任他,喜歡他……明明知道不行,她卻還是陷了下去……
陸子煜眼中閃過一抹深思,柔聲問:「就因為如此,所以梅仙姑娘才不願從良,是嗎?」
梅仙長長歎了口氣,神色是無比的疲倦。「是的,梅仙曾親身體會過的前鑒不遠,又怎敢心生妄想?如今梅仙只求能攢下足夠侍奉娘親終老的銀兩,其他的,梅仙一點都不在乎。」
陸子煜深望著她,眼中藏著渴求。「難道……姑娘心中真的沒有其他在乎的人了嗎?」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問,可仍無法克制內心的衝動,他好想聽到她告訴自己,她也在乎他……
「公子?」梅仙一怔。
「不,沒什麼,只是隨口問問。」他話鋒一轉,「對了,剛才所提不想與姑娘斷絕往來,姑娘似乎並沒有正面回覆,在下想請問姑娘,若是能避開外界異樣的眼光,姑娘願再與在下見面嗎?」
梅仙答道:「梅仙只求別造成公子的困擾,倘若能與公子再次見面,梅仙當然願意。」
方纔,聽到他的問題時,她的腦海中……竟同時浮現了兩個男人──
一個是近在眼前的他,另一個……卻是不知身在何方的夜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