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虹設法通知了耿漢,剛巧他在南部訪友,消息傳到他耳中,他再搭飛機趕回來時,看到的彩虹已經是一副死了一半的樣子。
「耿大哥——」向虹看到耿漢時已未語淚先流。
耿漢安慰性質的摟了摟向虹,無言的點點頭,他的視線則定在病床上,看著對一切狀況都視若無睹似的於彩虹,他的心不住的抽痛、糾結在一塊。他的彩虹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她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樣?
「姊姊不肯說話!」向虹哀怨的說。
「她肯吃東西嗎?」
「不吃,醫生要幫她吊點滴,她也不肯,她不要任何人接近她,她就那樣絕望的躺在那裡。耿大哥!死的是我女兒!」向虹啜泣。「是我女兒——」
他拍著向虹的肩。
「耿大哥!你有沒有辦法救救姊姊?」
「除非我能讓美心復活。」他苦笑。
「美心不會再活過來了!」
「我知道!」他一個凝重的歎氣。「我們都知道,問題是,彩虹知道嗎?她已經把自己放逐到另一個世界,那裡沒有美心的死,她似乎拒絕回到會讓她痛苦,而且沒有美心的世界。」
「怎麼辦?」她著急的問。
「我自己也六神無主。」耿漢並不喜歡這種無助、束手無策而且毫無頭緒的感覺。「你姊姊並沒有瘋,她只是不讓自己接受美心已經被上帝帶走的事實,現在的難題是怎麼喚醒她!」
向虹想了好半天。「我向醫院借一個小孩子來,一個和美心差不多大的小孩來,你想會不會有用?」
「你姊姊不是瘋了,也不是神智不清,她只是把整個世界排拒在外。」
「不能這麼下去,她這樣不吃不喝的……」
「你讓我和你姊姊單獨的相處一下。」
向虹點頭,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耿漢身上,於是她轉身悄悄的走出房間。
耿漢拉了張椅子,坐在於彩虹的病床旁邊,他知道用軟的現在對她不會起什麼作用。他的態度一變,他要反其道而行,將雙腳交疊的用力往她的病床上一放,和她的大腿接觸著,她似乎震動了一下,但是還是沒有出聲,他的手支撐著下巴,開口時的語氣頗輕佻。
「你要裝到什麼時候?」他有些不耐煩。
病床上的於彩虹連吭都沒吭一聲。
「我想你真正難過的不是美心的死,而是她一死,你的偽裝就消失了,你不能再扮一個慈母,不能再用美心來掩飾你是一個感情失敗者,兩個男人都先後的離你而去,所以你只有拿美心逃避現實。」
於彩虹動了一下,憤怒回到她瞼上,但是她緊閉著雙唇,有點顫抖。
「你擔心的是你以後要拿什麼當借口?你根本就是一個嫁不出去的老處女!」
她的手指動了一下。
「替你自己辯白啊!其實你的心靈深處知道我說的全都是真的!」他繼續攻擊她,很滿意她的反應。
於彩虹並沒有喪失聽覺,他的每一句話她都聽見了,她想反駁,想告訴他事實不是如此,但是她卻說不出—句話,她想狂叫出來。
他說的全是謊言。
「你怕失敗,你承受不了打擊,你有一顆比玻璃易碎的心,美心是個小娃兒,只有她才不會看清你的本質,你只是和她在一起時才覺得安全,你只有欺騙一個小孩子的本事!」
她的視線緩緩的轉向了他。
「說話啊!你故意弄出這副模樣引起別人的同情,不吃不睡,一副你已經是半瘋的樣子,想讓美心成為罪人,如果你這個二媽有什麼三長兩短,所有的人都會怪美心,轉而同情你,你真工於心計啊?」
不是!
絕不是這樣!
於彩虹實在是渾身無力,否則她會起身給他幾個耳光,她的心絕不是如他所說的,美心是她這輩子最愛的人,她絕不會害美心陷於不義的地步。
「所以我只得到一個結論。」他懶洋洋的說,其實心裡很緊張,他下一句話的殺傷力頗大。「你根本就不愛美心。」
於彩虹整個人坐了起來,雖然還是沒有開口發出聲音,但是她的眼神已經足夠使撒哈拉沙漠變成如同北極般的寒冷。
「我覺得在你的潛意識裡,你甚至恨美心,因為向虹未婚懷孕,你又必須擔負起更多的責任,美心的死使你的負擔全失,你只是偽裝出來你的悲傷而已,你……」
於彩虹不顧一切,瘋狂般的要撲向耿漢,但是耿漢已有心理準備會是這種反應,雙手也抓著她的手,將它們壓在她頭的兩側。
「果然被我識破你的偽裝了!」
她搖著頭掙扎,她拚了命的要掙扎,但她使不上力,她只要無助的躺著,眼中含著淚水。
「替你自己辯駁啊!除非我都說中了,你恨美心!你一直都恨著美心!」
「我沒有!我愛美心!」她終於拚了全身僅剩的一丁點力氣的吼了出來。「我用我整個生命在愛美心!我愛她甚於一切!我愛美心——」
他放開了鉗制著她的手,擁著她側躺,她縮在他的懷中,終於扯開喉嚨的痛哭起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這麼說,你明知道我愛美心,你明知道她比我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她捶著他,又哭又叫的。「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不這麼說你會開口嗎?」
「你可惡!你——」
「彩虹!我知道什麼叫『傷心欲絕』,我也瞭解什麼是『痛不欲生』,在我不知道我的妻子紅杏出牆前,她的飛機失事也會帶給我這些我不願再經歷一次的感覺,直到知道她的真面目,我的哀傷才平復。」他說出自己塵封的痛楚。
「美心和你的太太不一樣!」
「對!美心是個天使,但是上帝既然選擇用這種方式帶走美心,我們只能接受,起碼美心不會受到未來成長過程及做人的種種苦,她在另一個祥和、充滿了愛的天堂,她比我們快樂。」
於彩虹依舊哭泣著,她知道耿漢的出發點是為她好,是希望她能早日克服傷痛;但是她深信這傷痛永遠都不會有被她遺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