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她慢慢轉過身來,那位喚醒她記憶的男子昂然卓立於另一頭,是真實的存在,真實得使她整個人又抖了起來。
隔著短短幾尺,一簾雨幕,竟像千重山萬重水,又彷彿牛郎織女隔鵲橋,他們就這樣四目相望,半晌無語。
「夜兒,真的是妳!」歐定寰主動走入雨中。「嗨,你這小鬼頭也長大了。」
瞧他說得輕鬆,好像在說「怎麼才分開沒幾天,黃毛丫頭成了時髦女性」一樣,可是,真的只分開短短幾天嗎?
她教風吹亂了意識,被雨打散了骨氣,只能癡癡的望著他,突然,眼前一陣昏暗,她虛弱的搖晃數下,朝他倒去,失去了知覺。
漫長的黑夜過去了。
歐定寰泡了杯營養品端回休息室,躺在床上的人兒正好醒了過來,敷在額頭上的冰毛巾被搖落在枕旁,她人還迷迷糊糊的,歐定寰乘機將一杯濃稠的飲品放進她手中,一面閒話家常似的說道:「你感冒了好幾天對不對?而且你老毛病沒改,這麼害怕吃藥。你這習慣是什麼時候養成的?怕吃藥就要保重身體啊。」
她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兩眼不太精神地垂著,腦袋瓜子不太能正常運用,像齒輪卡住了,半天也沒動一下。
「趕快喝,要喝完喔!」
她轉頭瞧見小几上有個冰桶,裡頭還有條白色毛巾在水裡浸著。
「做什麼用的?」
「你夜裡發燒,風雨太大沒有辦法送你去醫院,翻遍急救箱才找到一顆退燒藥,似乎不太管用,我只好不斷給你冰敷。」他一點也不放鬆的注視她的反應。「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
「我當然記得我叫柳夜紗……不對,我現在叫紗紗。可是……你怎麼會在這裡呢?」她半信半疑的呢喃道:「我們是重逢了?還是作夢,我又回到過去了?」
「不,夜兒,你沒有作夢。再說,我不在這裡又能去哪兒?」他的眼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神秘光芒。「你還沒有睡醒嗎?你現在在我公司的頂樓,我個人的休息室裡,睡在我的床上,而且,還穿著我的衣服。」
她怔忡一會,就像被他那冷靜的口吻催眠一般,她低頭檢視自己,身上穿的白色襯衫是何時換上的?薄毯下兩條腿光溜溜的,她伸手一摸,勉強笑道:
「我沒有你說的嚴重,我還能自己換衣服呢!」
「別開玩笑了,是我幫你換的。」
她神色丕變,幾乎嚇得快昏了過去,但自尊心不允許她再出一次丑,她拉起薄毯蓋到頷下,瞪著他,唯一使她稍感安慰的是歐定寰臉色平靜,沒有一點輕浮不正經的樣子。
「放心吧!我沒有對你怎麼樣,如果這是你想知道的。」
「我……我的衣服呢?」她有點口吃。
「跟一攤水差不多,你的毛衣大概報銷了。」
「哦!那是我最心愛的一件。」
「你的品味倒是大有進步。」他取出一套新西裝往浴室走去。「我該上班了,你繼續睡,等會兒我叫人送早餐上來。」
他從浴室裡走出來後,又是西裝革履的白領階級。
「定……歐先生,」她困難的吞嚥一下。「你必須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怎麼會睡在你的房間裡?我根本沒想過我們會再見面,我是屬於--哦,我的天!我跟他約好了,現在幾點?」
「八點五十七分。」
「我必須趕回去!」
她一把扯開毯子,馬上又驚呼一聲,手忙腳亂的拉回來。歐定寰仰頭大笑,有多久了,他沒這樣開懷暢笑過!
「我的衣服,我要我的衣服!」她怒叫。
「抱歉,我不開乾洗店,也沒有自助洗衣機。」
「怎麼辦?要來不及了!」她咬咬下唇。「你--可不可以--」
「怎樣?」
「幫我買一套衣服。」
「現在嗎?」
「是啊!是啊!」她當他肯了。
「以你現在的體力,走不到大門口又會倒下去,還是別給我惹麻煩了。」
「我道歉,但這不是我自願的。」她沒好氣道。
「很好,我們總算有意見一致的時候。」他毫不動氣。
回顧過往,柳夜紗心頭一片空明,坦坦蕩蕩,已不存留些什麼。剛分手那年,她不時打探他的近況,發現有她無她,他照樣活得比旁人帶勁,她時常夜裡哭醒過來,整個人像日夜轉動不停的馬達,四處奔波掙錢,其實是想爭回自尊。
等到上了大學,又當上了模特兒,學術的熏陶,眾人的吹捧,已足夠轉移她的目光和心力,後來又看多了娛樂界陰暗的一面,比起來,歐定寰算善人了,悠悠歲月已經洗盡了過往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被壓埋在記憶深處。
如今,她不但取得文憑,工作頗有成就,在心靈上也有了寄托,她跟一位有名的攝影師走得很近。
「我答應他去接機,現在怎麼辦?」她忘了身旁有人,忘我的說了出來。
歐定寰縮回放在門把上的手。「他是誰?」
「誰?」
「你要去接機的那個男人。」他走過來。
「我有說是男人嗎?」她眨了眨眼。
「我親愛的未婚妻,」他的語氣並不嚴苛,甚至不洩漏任何情緒,卻令她有毛骨悚然之感。「五年了,你依然學不會說謊。那年在蘇澳,我如果曉得你一說謊便會不自然的眨眼睛,也不至於被你瞞天過海,耍得團團轉!你這眨眼睛的小秘密,他知道嗎?」
什麼跟什麼嘛!她區區小女子都已經忘懷的小事,他一個大男人又何必牢記在心?
「我從來都不是你的未婚妻。」她嚴正地說。「我手機沒帶,想借用一下電話,請汪姊幫我送衣服過來。」她不再軟語央求,要借不借隨便你!
「電話就在外頭。」他以同樣嚴肅的語調回報。「沈英士看見你抱病趕去,就算你昏倒在機場,只要能夠上了明天娛樂版頭條新聞,他一定會很感動。」
他居然都知道!柳夜紗又驚又奇。「你究竟想幹什麼?調查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