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水藍冷哼了聲。
正在一片尷尬的沉默之際,掌櫃的親自端來兩杯熱騰騰的大紅袍,諂媚的聲音又浮起:「公子爺、大小姐,茶送來了,請兩位慢慢品嚐啊。」
龍如曦禮貌地將茶杯送到她面前,道:「大紅袍芽葉泛紅,茶湯活、甘、清、香,是茶中佳品,姑娘請。」
她再冷哼了聲,眼見臉上漾滿假笑的掌櫃還站在一旁礙眼,她心中就不免有氣。
「掌櫃的,我說……」她水袖暗掩,用指甲將杯緣剔了個缺口。「天祥客棧名聞遐邇,在千飛城認了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是吧?」
「不敢、不敢,呵呵.!」掌櫃瞼上的假笑更刺眼了,一雙狐狸眼幾乎笑得不見蹤影。
「那麼,」她繼續無比溫柔的道,卻重重地放下茶杯。「這種破杯子,是想割傷我的嘴嗎?」
掌櫃一見桌上缺角的茶杯,只差沒流了一地冷汗。明明他剛端來時就好好的啊,怎麼一下子就缺了一角?完了!完了!他的飯碗啊……
他連忙想拿起向水藍桌上的破茶杯去換個新的,然而瓷杯早被向水藍的手勁嵌進木桌,任他怎麼拔,杯子就是死黏著桌子不放。
「掌櫃的,你先下去吧。」龍如曦何嘗沒看見向水藍動的手腳,摒退一旁戰戰兢兢的掌櫃,道:「既然姑娘您的茶杯破了,那麼就姑且喝在下這杯吧。」他手腕暗轉,若無其事的拿走破茶杯,遞過自己尚未沾唇的茶。
向水藍一邊聽他囉嗦,一邊狐疑地盯著他湊過來的頭和杯子。
「剛剛還沒留意,到底是在哪兒聞過?」她喃喃自問,一邊看著坐回椅子上的他,然後瞪大眼睛,豁然開朗的笑道:「怎麼你這樣的武林高手,隨便走都可以碰上。」
龍如曦疑惑地盯著向水藍,不解她突然變得友善的態度。向水藍沒待他說話,便先問道:
「貴友黑衫公子的傷勢如何啊?沒被毒死吧?」
龍如曦此時毫不掩飾眼中的詫異,道:「姑娘果然非泛泛之輩,在下龍如曦。」他剛還在想要如何表明身份才不會唐突,沒想到對方就已經先認出他。
「我叫向水藍。公子果然龍非池中物,剛才冒犯了。」她挪了挪椅子,學著武俠小說的對話一本正經地吹捧道。早上才說到姓龍的,沒想到晚上就有個送上門來,不知是不是王公貴族?
「托姑娘的福,敝友向風言現正在舍下療傷,已無大礙。」他眼中的詫異轉為欣賞,估量著這自稱姓向的女子。
既然知道這龍如曦不是無行浪子,至少不會在荼裡加什麼蒙汗藥之類的東西,向水藍也就放心地啜飲眼前被端來遞去、只餘微溫的大紅袍,然後涼涼的開口道:「你不扮乞丐的時候說話都這麼文謅謅嗎?」
龍如曦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的開口問,楞了一會兒,然後失笑道:「向姑娘如果肯告知在下哪裡露出破綻,龍某會很感激的。」
「你的頭髮。」她故意吊他胃口,停頓了會兒。「我在千飛林時就聞到了,當時還想一個乞丐怎麼會在頭髮上薰香,原來閣下是個貴公子。」向水藍不無諷刺的道。誰叫他一來也不先表明身份,還一副風流惆儻的樣子,邀人喝茶賞月什麼的,不賞個耳聒子叫他滾已經很給面子了。
龍如曦楞了一下,隨即釋然。「原來如此,我把心思都放在瞼和衣服上,倒沒注意頭髮這破綻。」然後補了一句:「不過我的頭髮不是薰的。」那是松煙的味道,制墨的松煙。
「是也好,不是也好。閣下不會真的是來找我喝茶賞月的吧?」她興味盎然地盯著龍如曦瞧,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點老乞丐的痕跡,原來所謂的易容術是真有其事,不是小說編出來騙人的。
她是第一個敢與他如此對望的女子,龍如曦暗忖。「向姑娘果然快人怏語,在下只有一事相詢。」他也像吊她胃口般說。
「那我可不可以順便拜託你一件事?」她簡單明瞭的回道。
龍如曦微一挑眉,像是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過他還是爽快的答道:「可以。但我想知道姑娘您師承何處?」
師承何處?這可真是考倒她了,難道真的說出口口己學校的名字不成?她眨眨眼,猶疑地道:「是在一處很遠的地方,說了你也不會知道。」真蹩腳的理由,她自己都不會相信這種鬼話,更何況龍如曦。
龍如曦卻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追問,道:「那麼姑娘所求何事?一
向水藍有點訝異於他的爽怏,不過還是說道:「幫我找份差事。」
她見龍如曦一副十分詫異的樣子,不無感慨的續道:
「那把斧頭當是當了不少錢,但可能不夠養我一輩子。」
「為什麼?」他蹙眉問道。
「因為……」向水藍的眼光飄向窗外半掩的月亮,道:「天下之大,無我容身之處。」
第三章
千飛城的夜裡,月兒彎彎,夜市還是熱鬧的有如白晝一般,店舖商家們都在自己的門前掛上大燈籠好招攬客人,而逛夜市的也多是青年男女,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整條街上沒有一點入夜的氣氛。
龍如曦和向水藍愉快地在街上並肩行走,女的當然是禁不住好奇的眼光,東摸摸、西摸摸;而男的則是老神在在的帶她逛遍七折八拐的夜市,等到出來時,向水藍的手上已經多了兩串糖葫蘆還有幾包零食,原本有些落寞的心情被熱鬧的景象稍稍沖淡。
「我有時候真的很佩服你們這些大俠。」向水藍邊啃著糖葫蘆,邊對龍如曦道。自從認出龍如曦其實是千飛林中的乞丐後,她的敵意不知為何就減輕了許多,可能是兩人曾經聯手打退龐應的緣故吧。
「喔,怎麼說?」龍如曦知道她的話不是表面的意思。
「我以前看武俠小說的時候,主角的懷裡總是藏了乾糧啊、銀子啊,還有暗器什麼的,有時還從袖子裡掏出個卷軸。可是當我真正穿上古……」她連忙把裝字咽日肚子裡,含混續道:「真正闖蕩江湖的時候,我的衣服裡根本藏不了那麼多東西。」乾糧?教她拿饅頭當胸部塞嗎?銀子?如果全放在懷裡,大概衣服就重的不用走路了。